了得網管理_廬隱自述/二十世紀名人自述繫列

我小小的心怦怦地跳著，不知怎麼辦纔好，因想快躲起來吧，我不管一切地跑到花園裡去，躲在那座假山裡，過了一刻果然聽見有人高聲叫我呢，我細聽聽，認得是我二哥哥的聲音，我再不敢答應，心想一定他們己發現我的秘密了。後來哥哥叫了一陣，見沒有人答應，便又退出花園去，我觀著他已走遠了，纔松了一口氣。
漸漸的夜幕垂了下來，園子裡冷清清，幾陣風拂過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我小小的心鎮靜不得，隻是要挨打，也隻好認命了，無論如何，這個地方再不能留下去，一溜煙跑出園子，剛進了院子，隻見妹妹大聲叫道： “媽媽，姐姐在這裡呢！”我想不好了，正預備再逃，已被母親一把拖住了，先不問情由，捶了我幾下，然後拖我到屋裡，姨母也來了，起初她們問我表是不是我弄壞的，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瞪著眼，怔望著她們。後來母親說若再不說話，要拿針來縫我的嘴，叫我永遠不得說話，我被逼得沒辦法，隻好承認了，並把我怎樣拆，又怎樣裝的事實告訴他們，母親怒狠狠地罵道：“正經讀書教死也不會，倒有這種鬼本事，毀壞東西。**非要把她關在黑屋子裡，餓她**，看她以後還這樣壞不？”母親說完果然把我關在一間小黑屋裡，那裡頭堆著一些破椅子、煤炭一類的爛東西，一股潮濕的臭氣，實在難聞，但是一個無抵抗能力弱小的我，也隻能忍受了。
在這種虐待下，我除了哭，竟想不到別的辦法，同時我對於生命，開始了厭惡，在我小小的心靈中，雖然沒有自殺的清楚意識，不過我也模糊的覺得，假使死了，也許比這活著快樂吧，我覺得家裡所有的人都是可恨的，便是那個小妹妹，她也是可恨的，雖然有時候媽媽打我的時候，她也會抱著媽媽的腿哭，可是她也常在媽媽面前告發我，一舉一動都失掉了自由。
我一直坐在柴堆上，肚子又餓，心裡又氣悶，後來不知怎麼哭來哭去竟哭得睡著了，我倒在柴上，像一隻落難的小雞。大約是表姐她們看不過意了，央求了媽媽纔把我放了出來，從此以後我*變成怯老鼠，一見人就逃開。
又過了兩年，我已經九歲了，母親永遠對我是冰霜滿面的，她是從心裡憎厭了我，而我也真怕了她，夜裡和女僕睡在一個肮髒的房裡，白天呢，就躲在花園裡，這時我的心沒有愛，沒有希望，隻有怨恨。
每逢舅舅家裡有什麼喜事，或者請客，母親總把我鎖在另外的一個院子裡，不許我出來見人，說我這種不要好的嘴臉，會使他們丟臉，而哥哥妹妹打扮得像小天使般的，在人群裡飛翔。我起初為了這事很傷心，但後來也慣了，隨他們怎麼擺布，我都處之漠然，因此下流、愚笨，這時便成了我人格整個的像征了。
在我九歲的下半年，我舅母因為在婦嬰醫院看病，打聽到醫院對面有一所教會學校，學費便宜，而且可以住堂，每年隻有年假和暑假可以回家——如果我肯信教，便連學費都省了，每年隻要繳十二元大洋，住喫讀書便都有了，母親便決定送我到那裡去。
在暑假後的**，我的舅母同我的表兄兩個人，便送我到那所教會學校去。在我這時的生命中，我從不知什麼是快樂，而且我對於家庭的環境，已經夠憎厭了，所以這所陌生的教會學校，對於我除了陰沉的感覺外，別的什麼都沒有。
這所教會學校，建築是很考究的，一進門便看見一片廣大的青草坪，上面鋪著翠碧的青草氈，也有花畦，正盛開著各色的花朵兒，這些花朵在我生命中，刻了很深的印像，直到現在還能清楚的回憶到經過草坪，來到一所莊嚴冷森的樓房前，上了五六層的石級便到了校長的公事房，那是一間小小整齊的辦公室，所謂校長也者，是一個頭發已經斑白了的美國婦人——這是我**次看見高鼻子、藍眼睛的外國人，我對於這種人，心裡任何印像都沒有，不過我看了這位美國女人，又莊嚴又神秘的臉，我小小的心又禁不住在跳動了。
我舅母把我送到她的面前，說道：“朱太太，這是我的外甥女，她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可憐女孩，所以我想送她到這裡來讀書。”那位朱太太拉著我的手端詳了一會問道：“她信道理嗎？” “哦，她現在不信道理，不過她是會相信的。” 舅母這樣說。
“好，她現在幾歲了！”朱太太問。
我舅母躊躇了一下問道：“這裡頂小的學生幾歲？” “十歲！”朱太太說，“她的年齡恐怕不到十歲吧？” “不，她的身體長得小，實在她已經十一歲了。
”舅母隨機應變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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