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小說_碩鼠肥狗

第一章出道李斯逢趙氏慧眼丞相識俊纔秦王贏政臨位的前一年（公元前247年）。
繁鬧的秦國都城咸陽。
背著鼓鼓背囊的李斯，獨自一個人，在街道上走著。他很疲倦，但很鎮定，充滿信心，雖然在這裡舉目無親，卻毫無異鄉孤客的寂寞和惆悵。他從齊國首都的臨淄千裡迢迢而來，作為荀卿在臨淄創辦的、當時舉世有名的高等學府——稷下學宮的高材生，李斯學成來到咸陽謀事，自然是躊躇滿志的。到哪去謀事呢？李斯的心志非同小可。
一個肩背落補丁破囊袋、手拿破瓦缽的要飯大嫂迎面走來，向李斯討要喫的東西：“先生富貴，積德……” 李斯不置一顧：“去，去去。”跨前兩步，甩開大嫂，心裡說：“討飯的，廁鼠之所處也！”不過，討飯大嫂倒提醒他，他肚子也很餓了。李斯這纔想到自己跟那位討飯大嫂同屬“廁鼠”行列，為什麼那樣呵斥她？他自責，趕緊追上那大嫂，從衣袋裡掏出一枚錢，給了她。
李斯又獨自走著，臉上閃過一絲慘淡的苦笑。他來到一家臨著渭水的小酒肆，席坐在臨窗的矮案幾旁。一碗棒棒面，配以一小樽酒，喫著飲著，不時凝神望著窗外的街景。很寬闊的街道，像是咸陽城郊，不時有扛犁牽牛的、挑耜耙的、拿鐮鋤的和扛水車的農夫經過，還有婦孺老人、傷殘者、馬拉的戰車上的衛士、牛拉的車上的軍械、人力車、牛群、馬群來來往往，間有豬狗雞鴨等家畜跑動。坑坑窪窪的沙石路，不時揚起的沙塵，人車雜處，熙熙攘攘，繁華混亂。農耕、放牧和征戰的時代特征在這裡顯現。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車騎來了，接著出現四五個執戟步兵，對人群喊道： “讓開讓開，趕快讓開，王師來了。”武兵們剛喊完，一長隊多手執斧或矛的武裝官兵，雄赳赳步履而來。
李斯仔細看。**方陣，並行三排都是衛士。後面的就很奇怪了，也是並行三排式方陣，像三條遊動的蛇，排頭的三個衛士手裡拿的不是斧矛，而是拉著粗繩，粗繩後面牽出一串被捆綁的或黥面或剃發或文身的犯人，每一串二十個，繩末又有三個衛士拉著。接著的方陣相同，也是並行三排步履行進的衛士出現，接著也是並行三排衛士牽拉罪犯的遊蛇一樣的隊形。如此隊形，如此的衛士和罪犯夾雜，長時間不斷出現。各種人力車、畜拉車和成群的牛馬豬羊被擠到路邊，在車騎、衛士、罪犯經過之處揚起蒙蒙的塵埃，嗚叫的雞鴨豬狗在亂跑，路旁時或站著圍觀的戴草帽的農夫。
大道上，數不清經過了多少排、多少個衛士，他們又牽過了多少串、多少個犯人。李斯覺得奇怪，不知道衛士們要把犯人牽到哪裡去。從方向上看，是往咸陽的正北向去。
突然，街道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拉得很長的梆子聲調，很粗獷，細聽幾遍，李斯纔聽出唱的是《長城歌》：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不見長城下，尸骸相支柱。
這《長城歌》，大體是控訴秦王派將軍蒙驁修築長城的殘酷無道。那些被押向北方的，就是要到邊陲修築長城以抗擊匈奴的吧。
李斯對秦國已相當了解，他知道，被押送的罪犯的刑名，叫“城旦”，就是專門修築長城的罪犯。秦國的刑律很嚴酷，各種罪犯很多，“城旦”刑名的罪犯* 多。
李斯對那些被捆綁牽拉的刑徒並沒有同情，反而在心裡說：是罪犯，就要去修築長城。李斯還在心裡罵那首歌：“真難聽死了，什麼《長城歌》？不築長城，焉能敵北胡？不敵北胡，焉能戰六國？不戰六國，焉能並天下、定一統？築長城，秦王之上上之舉矣。” 苟子高徒，胸存大志，一心向秦，李斯無愧。
李斯站起來，突然間又想起那討飯大嫂和被繩子拴串起來，押去服苦刑築長城的犯人，心裡說：“強國庶民，竟有如是畏縮之 ‘廁鼠’，公卿、大夫，區區少數矣。我李斯擺脫困境亦難矣。不，畏懼困難何以入秦！勉力為之，必有所成。當今之世，謀秦大業，舍我其誰？” 李斯又慷慨自語，以至於忘了是在秦國首都咸陽的一家小酒肆裡，還以為是在臨淄的稷下學宮跟他的師長學友商議**大事呢。他忘了付酒飯錢，慨然離座，要走出去觀看。
酒肆一位黑臉少年堂倌攔阻他，向他要酒飯錢。
李斯摸摸褡褳，掏出幾枚錢，交給小堂倌。堂倌點了點，不夠。李斯又摸摸衣袋，囊中羞澀，有點窘迫，說：“哦，還差一枚 ……哦，這是在酒肆，不是稷下學宮……” 黑臉小堂倌拉下臉來，冷冷地說：“什麼稷下學宮？喝酒要錢、喫飯論費，天下道理！看樣子又是東方來的，韓、魏兩個窮國來的，想白食！” 李斯說：“先賒賬，可好？” 黑臉小堂倌呵斥：“不行！韓、魏來的，窮要飯的，喫白食喝白酒的太多了，本肆不賒賬！” 李斯心懷大事，用錢大大咧咧，沒精打細算，現在競如此寒酸，小堂倌的挖苦、斥責，使他很不自在，想到了“廁鼠”喫穢物的慌恐。
突然間，黑臉小堂倌拉扯李斯離開席座，又一踹腳，瞬間把毫無準備的李斯推倒在酒肆門口，臉撲地，牙流血，一半身子橫在門檻之外。黑臉小堂倌怒罵：“喫白食，餓狗一隻！”接著脫下褲子，露出丑惡東西，嘩啦啦把尿撒在李斯身上。酒肆裡的客人和過往街道的人都來看這一惡作劇。幾個路過的小孩見狀，覺得好玩，也如是撒尿。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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