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圖騰》(修訂版)
第一章(1)
“犬戎族”自稱祖先為二白犬,當是以犬為圖騰。——範文瀾《中國通史簡編·**編》周穆王伐畎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 ——《漢書·匈奴傳》
當陳陣在雪窩裡用單筒望遠鏡鏡頭,套住了一頭大狼的時候,他看到了蒙古草原狼鋼錐一樣的目光。陳陣全身的汗毛又像豪豬的毫刺一般豎了起來,幾乎將襯衫撐離了皮肉。畢利格老人就在他的身邊,陳陣這次已沒有靈魂出竅的感覺,但是,身上的冷汗還是順著豎起的汗毛孔滲了出來。雖然陳陣來到草原已經兩年,可他還是懼怕蒙古草原上的巨狼和狼群。在這遠離營盤的深山,面對這麼大的一群狼,他嘴裡呼出的霜氣都顫抖起來。陳陣和畢利格老人,這會兒手上沒有*,沒有長刀,沒有套馬杆,甚至連一副馬鐙這樣的鐵家伙也沒有。他們隻有兩根馬棒,萬一狼群嗅出他們的人氣,那他倆可能就要提前天葬了。
陳陣又哆哆嗦嗦地吐出半口氣,纔側頭去看老人。畢利格正用另一隻單筒望遠鏡觀察著狼群的包圍圈。老人壓低聲音說:就你這點膽子咋成?跟羊一樣。你們漢人就是從骨子裡怕狼,要不漢人怎麼一到草原就淨打敗仗。老人見陳陣不吱聲,便側頭小聲喝道:這會兒可別嚇慌了神,弄出點動靜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陳陣點了一下頭,用手抓了一把雪,雪在他的掌心被捏成了一坨冰。
側對面的山坡上,大群的黃羊仍在警惕地搶草喫,但似乎還沒有發現狼群的陰謀。狼群包圍線的一端已越來越靠近倆人的雪窩,陳陣一動也不敢動,他感到自己幾乎凍成了一具冰雕……
這是陳陣在草原上第二次遇到大狼群。此刻,**次與狼群遭遇的驚悸又顫遍他的全身。他相信任何一個漢人經歷過那種遭遇,他的膽囊也不可能完好無損。
兩年前陳陣從北京到達這個邊境牧場插隊的時候,正是十一月下旬,額侖草原早已是一片白雪皚皚。知青的蒙古包還未發下來,陳陣被安排住在畢利格老人家裡,分配當了羊倌。一個多月後的**,他隨老人去80多裡外的場部領取學習文件,順便采購了一些日用品。臨回家時,老人作為牧場革委會委員,突然被留下開會,可是場部指示那些文件必須立即送往大隊,不得延誤。陳陣隻好一人騎馬回隊。臨走時,老人將自己那匹又快又認家的大青馬,換給了陳陣,並再三叮囑他,千萬別抄近道,一定要順大車道走,一路上隔上二三十裡就有蒙古包,不會有事的。
陳陣一騎上大青馬,他的胯下立即感到了上等蒙古馬的強勁馬力,就有了快馬急行的衝動。剛登上一道山梁,遙望大隊駐地的查干窩拉山頭,他一下子就把老人的叮囑扔在腦後,率性地放棄了繞行二十多裡地走大車道的那條路線,改而徑直抄近路插向大隊。
天越來越冷,大約走了一半路程,太陽被凍得瑟瑟顫抖,縮到地平線下面去了。雪面的寒氣升上半空,皮袍的皮板也已凍硬。陳陣晃動胳膊、皮袍肘部和腰部,就會發出嚓嚓的磨擦聲。大青馬全身已披上了一層白白的汗霜,馬踏厚厚積雪,馬步漸漸遲緩。丘陵起伏,一個接著一個,四周是望不到一縷炊煙的蠻荒之地。大青馬仍在小跑著,並不顯出疲態。它跑起來不顛不晃,盡量讓人騎著舒服。陳陣也就松開馬嚼子,讓它自己掌握體力、速度和方向。陳陣忽然一陣顫栗,心裡有些莫名的緊張——他怕大青馬迷路,怕變天,怕暴風雪,怕凍死在冰雪荒原上,但就是忘記了害怕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