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廬”乃袁行霈先生齋號，《愈廬夜譚》收錄
先生歷年撰寫的隨筆47篇，多即興短制，然皆有為而
發，造語平實而雋永，餘味悠長，可以說在先生的學
術論著之外開一新境。《聽雨》《茶趣》《讀帖》《
琉璃廠憶舊》等篇為生活札記，往往擷取日常的一鱗
一爪，於簡淨的筆致中透露出蕭然古澹、歸真反璞的
生活情趣。《赤門與銀杏》《櫻花》《奈良的鹿》《
黃昏》諸篇紀行，追懷上世紀80年代在日本東京講學
的一段經歷，以及與伊籐漱平教授結下的深厚情誼，
既寫景又懷人；《新罕布什爾道上》記述在大洋彼岸
翁同龢後人的私邸尋訪翁氏藏書的一段往事。《我的
生命樹》《燕南園62號》《樸實的力量》各篇寫在北
大求學、問道及執教生涯，追憶林庚等前輩師恩，而
《北大歲月瑣憶》歷數考入北大後從遊國恩、浦江清
讀經，從餘真、曹靖華習俄蘇文學，從季羨林、金克
木習東方文學，從周一良、鄧廣銘習中國通史，以及
留校後授課、治學、出國講學逾六十年的生活經歷，
當得一篇學術自傳。此外，《八挽錄》一篇，悼念啟
功、朱家溍、王世襄等八位前輩學人，字字從胸臆中
吐出，甚見功力。
袁先生一生治古典文學：龍肆力於陶明研究凡二
十餘載，故其為文頗有靖節況味。因而，本集雖僅收
錄小品，然無一不能見出先生的學識、涵養、襟抱與
性靈。元好問有兩句詩稱美陶氏“一語天然萬古新：
豪華落盡見真淳”，正可移來表明先生為文的旨趣與
追求。

自序
聽雨
茶趣
書齋樂事
書趣
讀帖
總在遺憾中
琉璃廠憶舊
又是楊花飛舞時
赤門與銀杏
櫻花
東京印像
奈良的鹿
詩的京都
仙臺行
黃昏
新罕**爾道上
玉門關散記
山桃
我的生命樹
燕南園62號
樸實的力量
生命的贊歌：《病榻雜記》讀後
我心中的北大
顯示個性
廣師說
失眠
杏花的思念
鸕鹚
北大歲月瑣憶
謝謝您，林庚先生
祝賀啟功先生九十二歲誕辰
悼念啟功先生：答《人民政協報》記者
悼念朱家潘先生
鴿哨聲歇：沉痛悼念王世襄先生
深切懷念林燾先生
憶三哥
懷念大師兄
願他的靈魂升入佛國：悼念伊籐漱平教授
痛失傅璇琮先生
八挽錄
悼二鼕
逝者已矣，存者何冀
讀《人物志》瑣記
唐朝詩壇上的一段佳話
我喜愛的三幅書畫
我喜愛的五支樂曲
我喜愛的十二部書

書齋樂事 “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這是陸 遊對他的書齋的描寫。陸遊書齋的閑雅氣氛，我神往 已非一日了。
我的書齋雖然不俗，但於閑雅二字還是不夠的。
一來，我的書太亂。用完之後隨手一放，本來不大的 桌面，堆了高高的幾疊，剩下的地方僅夠鋪一張稿紙 ，擱兩隻手臂而已。局促之狀自己也感到不便，卻要 拿“亂中有治”一類混話抵擋妻子的批評，而拒*收 拾。二來，讀書的心情太急。自知根柢不厚，又荒疏 了十年，需要開快車追回失去的光陰，所以很少有細 細涵詠的工夫和水到渠成的樂趣。往往是要研究某個 題目了，纔現找有關的書來讀，有點現躉現賣的樣子 。我常常覺得自己的書齋多了點什麼，又少了點什麼 。大概是多了點匆匆，少了點閑靜，那味兒就差多了 。不過，我的書齋也有好處，它有刺激力，能刺激我 工作的欲望和熱情。在這裡，書不是為收藏而收藏的 ，而是為使用而收藏的。讀書不是消遣，而是如蠶之 食桑，期待著來日的吐絲。那一本本散亂的書提醒我 還有未競的工作，應該趕快完成。書齋越亂，越是我 用功的時候。“亂中有治”倒不一定，亂中有一種上 進的要求和求知的快樂卻是真的。
我的書齋是兼作客廳的。來客多是志同道合的朋 友，話題常常圍繞著學問。守著幾櫃書，隨時可以翻 翻查查，尋找一點佐證，增添幾分情趣，“奇文共欣 賞，疑義相與析”，那樂趣遠非咖啡館裡的閑聊能比 的。偶爾，有朋友到我的書齋來查找資料，我幫他一 本一本地翻。翻開的書堆滿了書桌、椅子，後來就索 性擺在地上，終於使朋友滿意而去，我再獨自一本本 合起上架。我這少得可憐的藏書居然解決了朋友的疑 難，可見書沒白買，心裡的高興就甭提了。如果這資 料是在一本平時被冷落的書中找到的，就*有一種愜 意，“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證明自己當時買這本 書是有眼光的。
讀書人之嗜書，有時近於貪婪。可是限於財力和 書齋的面積，不能想買就買。近幾年書價成倍地漲， 在書店遇到喜歡的書，掂來掂去，不咬咬牙是不能買 下來的。有時挑些書拿在手裡，付款之前自己先算算 賬，不免再悵悵放回幾本到書架上去。每當將書買回 家上了架，環視一番，在許多書脊所組成的光譜上， 又多了一種色彩，便喜不自勝。書的增加，那樂趣並 不在物的占有和積累，而在精神上多了一種寄托，多 了一個依靠，多了一位朋友。有的書未必一頁頁從頭 讀到尾，但有它和沒它，心裡的感覺就是不一樣。買 書是樂事，得到作者的贈書*是樂事。收到老師的新 著，想到他們年事已高，仍不輟筆耕，敬佩之餘又為 他們的健康而高興。收到同輩的新著，想到他們在艱 苦的生活條件下，做出這樣的成績，見賢思齊，備受 鼓舞。收到學生的新著，想到他們銳意進取，脫穎而 出，感到欣慰。我的藏書很少，沒有善本，這些贈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