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兩個大皮箱從南京坐了三天火車來到山東,投奔開綢緞莊的老鄉?br/> 這一年,我叫瀋仲龍,是個賬房先生,時年十七歲?br/> 下了火車,老張已經提前在站臺等我,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頂深灰色的瓜皮小帽,還有他那副賬房先生**的圓框眼鏡。我正想著他能否認出我的時候,就看他一溜小跑來到我身邊,邊寒暄邊接過我手裡的大箱子?br/>
“瀋先生,旅途勞頓、旅途勞頓,這一路是否順利?”他被兩個箱子墜得直不起身,邊小跑著邊回頭笑著問我?br/> “順利、順利,就是美軍炸壞了鐵路邊的工廠,火車耽擱了不少時間。”說罷,我伸手上去搶過他手裡的一個箱子,“老張,箱子太重,我自己拿。” “您瞧您這話兒說的,您是客人,是我們少奶奶的同學,哪能讓您干這種粗活兒!喲!瀋先生這箱子好生一股暗香啊!是隨身帶了什麼香料吧?”他一把又奪回去,呵呵笑著衝站臺街口的馬車跑去?br/> “哪裡哪裡,隨身帶的香囊。”我拗不過他,跟在他身後,看著行色匆匆的人群,不禁加快了腳步?br/>
“瀋先生,要委屈您了,家裡這幾年不像從前,這戰亂弄得民不聊生,檔口的生意越來越不好。這是我們少奶奶自個兒出行的時候用的馬車,隻能用這個來接您了!”老張邊說邊掀開馬車的簾子?br/> 馬車雖舊,內飾倒也精致,暗荷色的襯布上面繡著幾隻鸕鹚,座位上面墊了“瑞錦祥”綢緞莊的布匹?br/> “哪裡話,我這是落魄來逃難的,少奶奶能收留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我雙手連忙擺著,說罷一手抓住轎篷,身子一弓,坐了進去?br/> 老張呵呵笑著放下布簾,輕輕躍上馬車。“瀋先生,您坐好嘍,我們這就上路了。駕!”說話兒間的工夫,老張馬鞭一揮,我感覺馬車一邊顛著一邊跑起來?br/>
我掀開窗簾,環顧著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卻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畫面?br/> 在路上跑了約莫半個多時辰,馬車停在了“瑞錦祥”的門口,我一眼看到了守在門口的秋槿?br/> 她見我從馬車上下來,開心地跑過來?br/> “仲龍,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跟個玉面書生一樣啊!哈哈!”秋槿開心地笑著,跟當年上學那會兒一樣?br/> 我雙手握在一起,給她作了一個揖。“秋少奶奶,小瀋這廂有禮了!”說罷,我身子沒動,抬起眼睛瞅著她?br/> “你這小子,還和以前一樣沒個樣兒。快快快,快進屋!老張,你把行李給瀋先生送去客房,然後叫英子和她爸爸趕緊回來!就說瀋先生到了!”她招呼著老張,然後把我讓進了屋裡?br/>
進了門堂,我環顧這座大宅子,進門的牌坊是用青石板沒有間隙地堆砌成的,繞過牌坊就是中庭的天井,院中放置著一口金銅大缸,門廊環顧四周,暗褐色的紅漆大柱顯得格外氣派?br/> “少奶奶,你這日子過得太滋潤了吧!”我扭頭一臉錯愕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