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一橫一豎一晃十年

春天的民謠，民謠的春天 2014年，我出乎意料地成了一名老師。那是個縣城裡規模不大的民辦高中，1400多名學生，像1400多顆春筍，似乎隻要風吹一吹，雨下一陣，就能噌噌噌往上長。4月的天，乍暖還寒，可已有耍酷的男生穿起短袖，露出年輕結實的臂膀。女生們找出去年收進箱子的長裙，長長的頭發披在肩後，三三兩兩挽著，嘰嘰喳喳走過我身旁。
多情的夕陽貪戀人間，遲遲不肯離去，紅肜肜的晚霞，是它隱秘的心事。塞著耳機走在操場上，我背著手，像一個老學究。青春期的孩子活力旺盛，下課奔跑、打球有時會失去分寸，高高的圍牆關不住騷動的心，作為老師，我們有義務確保他們的安全。盡管，在這個萬物萌動的春天，我的心也猶如柳絲拂過湖面，漾起絲絲波紋。
操場邊的花壇裡，虞美人正盛，推推搡搡。經過寒冷鼕季洗禮的香樟樹熱烈吐芽，即使同一年移植過來，這些樹也長得參差不齊。煤渣地的跑道上，不知名的草兒星星點點，還有一些野花散落其間，雪白、海藍、鵝黃、粉紅，像大地一夜之間冒出的無數青春痘。按理說，這些都是要被清理掉的，可能也就是一瓶除草劑的事。俗話說，“一年之計在於春”，但事實上春天也是個讓人骨頭發懶的季節。當然，一年中任何一個季節，其實都可以發瀨的。
猝不及防地，好像晴空裡的一枚流彈，狠狠擊中心扉，讓我一下子就邁不動腳步了。“董小姐，你熄滅了煙，說起從前。你說前半生就這樣吧，還有明天 ……”懶洋洋的調子，不見任何聲嘶力竭，卻輕而易舉讓我舉手投降。卸下內心的偽裝，原來不過一秒鐘的時間。我沒有聽過左立唱的《董小姐》，所以我第一次聽到的就是宋鼕野的版本，而且直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去聽其他人唱。我固執地相信，創作了這首歌的宋胖子，就是它*精準的演繹者。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董小姐，你纔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眼淚瞬間湧上來，眼眶脹脹的，就快承受不了這咸咸的重量。有學生跑過身邊叫了一聲“老師”。嗡嗡響的腦子努力靜下來，是的，我是一名老師，而作為老師，被學生看到流淚是有損形像的。趕緊抬頭看天，讓眼淚快快被空氣蒸發。棉絮般的白雲下面，一隻鳥兒呼地飛過，不過不是鴿子，大概是隻麻雀吧。它們多麼自由。
去年高中同學聚會見到一個以前並沒怎麼說過話的男生，喫完飯順路就一起散步到公交站。想不到以前瘦弱溫順的他，如今成了一個知名律所的律師。想像他西裝革履去接業務，在當事人面前口若懸河，酒桌上推杯換盞滴水不漏，便覺得人世真是無常，你以為的，往往不是後來你看到的。他說，你變了，你的眼睛裡，是有故事的樣子。十年間，樹葉長了又落，花兒謝了又開，時光留下的不隻眼角的皺紋，還有起了皺折的心。
而故事，還是說給有故事的人聽的。
於是，那個春天，我買了宋鼕野演唱會的門票，我想去聽他講故事。
站在舞臺上的他，跟想像中的差不太多，穿一件黑色的T恤，頭發蓬蓬的，像一隻松毛獅子狗。懷抱一把吉他，沒有過多的自我介紹，燈光暗下來，音樂就起來。
他唱得很安然。一個胖子，一把吉他，背後一塊大屏幕，構成了畫面的全部內容。可能是因為體積過大吧，纔唱了沒兩首，就見他頭上密密的汗。中間等候過場，他拿起一塊毛巾，隨意往腦門脖子一揩，那樣自然的動作，好像他所在的不是底下有成百上千歌迷的舞臺，而是村裡大樟樹底下的一大塊曬谷地，旁邊是一群仰著頭聽他唱歌的鄰裡鄉親。
咕咚咕咚喝水的聲音，通過話筒的放大，在偌大的劇院裡聽來，讓我有些想發笑。放下礦泉水瓶，也沒有廢話，胖子抱起吉他，繼續唱。
隨著每一次副歌高潮的來臨，觀眾席裡總會響起集體大合唱，像一波一波翻滾的浪。我的手腕上，繫了一塊橙黃色的絲巾，這是入場時門口工作人員發的，還有人把它綁在了頭上。這讓我感覺像加入了一個秘密組織，我們到這裡，是來赴一場神聖的集會。心照不宣的荷爾蒙在體內左奔右突，散落在場館的角角落落。我懷疑蜘蛛是不是也在結網的途中，聽著聽著就出了神，忘了工作，忘了這一刻究竟要干嗎，它停下來，靜靜地趴著，任蛛絲在空氣中晃蕩，七七八八的音符落下來，砸在它的頭上、身上、腳上。
下一首歌，胖子沒有報歌名，但他挑眉的神色告訴我，這應該是首會讓大家激動的歌。果不其然。當大屏幕打出《斑馬斑馬》的字樣，就像一堆辣椒裡扔進了一顆*彈，頓時引信被點燃，大家噼裡啪啦地開始鼓掌、歡呼、吹口哨。本來應該悲傷的一支曲子，此時卻像是一出未經排練的滑稽的戲碼。我莫名地生出一絲隔離感，明明身處人群，卻有置身事外的漠然。我突然想，來到這裡會不會是個錯誤的決定?這不是個聽故事的地方，繁華模糊了它的純真；民謠，其實*適合一個人，安靜地聽，出神地發獃，失神地懷念。P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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