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玫瑰海岸(林清玄作品)

小照那一年，他七歲，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上隔壁班的一位女生。
他的位子正好在教室的窗口，每天下課的時候，同學都出去玩，隻要看到那個女生從窗口走過，他的心就像突然被一個夾子夾緊，快速地跳動著；而隻要看見她，他就覺得下課的十分鐘裡，隻坐在窗口就很充實了。
他甚至想過，隻要牽著她的手走過開滿酢漿花的小路，就那樣死去，也沒有遺憾了。
三年級的時候，學校舉辦遠足回來，把同學的照片貼在公告欄上，讓大家登記購買；他看到一張她蹲在河溪邊的小照，卻不敢登記買她的照片。夜裡，他摸黑爬過學校圍牆，打破教室的窗爬進去，偷走了那張照片，小心翼翼典藏著，每天都拿出來欣賞。
現在，那張偷來的照片仍貼在他的相簿裡。他隻知道她的名字，甚至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但一直到現在，看著那張照片，他的心仍像被夾子緊緊地夾著。
玫瑰往事十一歲的時候，他喜歡上教他語文的女老師。老師二十五歲，有一對漆黑的眼珠和深深的酒窩。
那時他的父親種了一畝玫瑰，他每天偷剪一朵父親的玫瑰，起得*早，在曙色中將玫瑰放在老師講臺的抽屜，然後回家睡覺。再假裝沒事人一樣到學校上課。
老師對每天的一朵玫瑰調查了好幾次，但從來不知道是誰放的，他也不敢承認；隻要看到老師每天拿起玫瑰時那帶著酒窩的微笑，他就一整天都很快樂，甚至唱著小調回家。
他在老師抽屜裡放玫瑰花足足放了兩年，直到他從鄉下的小學畢業。
二十年後，老師仍在鄉下教書，有一回在街上遇到，老師的頭發白了，酒窩還在。他很想說出二十年前那一段屬於玫瑰的往事，但終於沒有說出口。
讓玫瑰有它自己的生命吧！那樣已經夠了，他想。
鳳凰樹他一直都喜歡山地同胞的長相，他們的皮膚像是正要收成的小麥，有一種飽滿的褐色。他們有深凹圓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鑲著黑金邊的鏡子。他* 喜歡的是他們的輪廓，是大斧劈出來的，而不是精雕細刻的，自有風味。
有一次他細細想來，是因為他初三的時候喜歡過一位山地來的少女，她的健康質樸常使他想起正在收割的稻田，豐實的稻子正在打谷機上飛濺。
他時常坐在學校的鳳凰樹下，看她像蝴蝶翩翩飄然而過。如果是鳳凰開花，就留下一個有顏色的想像。也僅僅是這樣，使他特別懷念那棵鳳凰樹。
離鄉以後，他到遠地讀高中，聽朋友說起那個少女因為家境貧窮，無法升學，在他們故鄉的一家茶室工作，招待著那些低俗的客人。
他回到學校，靠在那棵鳳凰樹下，默默地流淚。
那時正是鼕天，他的心情像一棵繁花與綠葉落盡的鳳凰樹。
黑發他有一種習慣是，看到黑發的少女，總愛趕到前面去，回頭看看黑發下少女的容顏。
那一年他十七歲吧！他隔壁班上的一個女生，有一頭無以形容的黑發。看到瀑布的時候，他想到那黑發；看到天空飄過的雲，他想到那黑發；處在沒有光的屋子，他想到那黑發；甚至看到雨天的黑傘，在小攤上喫芝麻湯圓，他都想到黑發。
他給那個女生寫信，寫給她的名字就是“黑發” 。而他在升降旗典禮時，在一班女生中，從發色就能辨認出她。
“黑發”也給他回信，後來他們相約去看一場電影，他纔仔細端詳了“黑發”的臉，聽她的聲音。他這纔知道，黑發也隻是像一朵雲一樣，在空中緩緩飄過，有時*宜於從背後欣賞。P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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