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臉孔/民國美文典藏文庫

嘴 “那個男子利己得緊。你看他的鼻子，看他的嘴，看他的臉部的一切線，都是向內勾的呀。他勾入不勾出，不要上他的當呀！” 這樣的對她一個嘴。
“那個男子不行。**，身體太瘦弱得不像樣了。並且既然和他有過去的那麼一段悲哀的歷史，記憶的毒針要不斷地在你幸福的皮膚下注射罷。還是不要和他親近的好。” 這樣的對她二一個嘴。
“獨身無論是不行的，但你和那個男子做一起我不能贊成。那個男子很兇、危險喲！你看他那個何時都要喫人似的突起的喉頭。” 對她的三一個嘴。
“那個男子很陰刻，不誠實。你為什麼不和我的朋友交遊，反要和他親近呢？” 對她的四一個嘴。
“那個男子！那個男子是個卑屈的虛無主義者！是個不健全的劣種，無能的懦夫！” 五一個嘴。
“那個男子……” 又一個嘴。
“那個男子……” 又一個嘴。
這些嘴的所有者，未嘗和那個男子說過一言半語的話，看隻是看過一兩回罷，大都。想來他們都是些相士。
非電話的受話器，她不曾照這些嘴的發音一樣不差地承受了，而發生效力罷。但人多少是耳朵的動物呀，這些嘴對於她非是多少的補，便多少是毒。
但她未嘗對誰解剖過自己的心理狀態，也未嘗做過留給後世的自敘傳，對於那個男子的她的情懷如何變化，怎樣的愛憎現在，什麼人曉得呢？在她的眼睛裡，那個男子不過也隻是一個和別人一樣地也想，也動，也喫飯也做夢的，很容易就要死去的平凡人罷了。愛的確是愛著的。為什麼愛這麼一個庸人？這是愛永遠不可解的一個謎！滿足麼？滿足，這隻是對於夢想家或白痴纔可能而會說的語言，她曉得。
一部分人是懷著不滿的苦痛忍過一生的，另一部分人是沒有懷抱不滿的苦痛的能力，而早為所破滅的，兩方一樣地是悲劇。她現在就隻是爭鬥著，受難著而愛；除此以外，她所愛的那個男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這問題，是不會引起她多大的興味的。反是關於那些有心或無意的嘴，她倒覺得有趣。她想下去— — **個嘴的保有者，是一位很聰明的，而有美人的風評的女子，她的表妹。
幾年前她在外國留學的時候，有個青年很熱烈地戀愛著她，她也喜歡接受；但後來青年不曉得因如何變了心，和另一位大家的小姐完起婚來，然而又因什麼而破裂，終於弄得意志消沉，精神萎靡，生著滿頭煩惱的長發回國去了。她不待說是很傷心的，幾回勸那青年振作起來，幾回隻得到失望。在這時候**個嘴她的表妹常常晚間和她抱做一起睡，常要陪她流幾點淚。但一到白天，她便常常要看到**個嘴，對她作不可思議的微笑，冷冷刺人人骨的微笑，好像在那裡嘲弄一切的事物。
有一回她問： “你在心笑什麼？你的微笑好迫人的呢！” 是在郊外的公園中散步的。異國的情調把她們包圍著，低垂的花枝要壓人兒的豐頰似的，在那裡和微風密謀。**個嘴，在櫻花和臉皮吻著的時候，現出從沒有過使人心開的笑的虛線來，但隻一瞬間，說： “為什麼你要這樣，這樣何時都在心戰栗似的？沒有什麼意思的呢。我隻在心開這樣的櫻花，這樣春醉。不是什麼都融化在這暖溫溫天地的懷抱裡？什麼都是這樣的快樂，這樣的如人意。姐姐，萬事都照自己考慮的一般展開在自己的面前的喲！” 由是，不可思議的淚滴一點，流下**個嘴的邊緣上來。
不久，**個嘴便聰明地吟唱著外國女大畢業生的凱旋歌，回到祖國來，聰明地在講臺上對那些剛在破瓜期的，危險而可愛的女子們開講婦女革命了，這革命的高音，從許多的雜志刊物傳達到還在國外喫苦的她的耳朵裡： “打倒男閥！擁護女權！……取消愛的不平等！與愛的欺騙者、變心者、蹂躪者的男閥對壘起來！… …” **個嘴喊出來的這些音響，彌漫了祖國的全土，使在海外不如意的她歡喜極了。她一面啜著清水煮豆腐湯，一面滴著快慰的眼淚，在替**個嘴祝福，終於準備著行裝，回國來參加這個熱烈的革命運動了。
回國來的她，滿腹的熱腸冷卻在一條長可睡人的軟綿綿的沙發上面了。她看見**個嘴在那個沙發上和從前對她變了心的青年在陶醉長接吻。耳中嗡地一鳴，還聽見**個嘴流出嬌滴滴的詩聲： “君之唇兮我之心，君之心兮我之墳……” 青年牛一樣地喘著氣，說： “地獄中的火喲，永劫地燃燒！我現在咬到了人間的胸口……” 由是，**個嘴不能聲響了，倒在沙發上仰向天花板咿唔著…… 唇子很甜的罷！她昂著頭向外轉，氣衝衝地奔向群眾如溝水濁流的街上去。
“黃包車！” 三把車子爭著風飛來，六隻眼睛和三隻手在空中示威作勢。
她跳上了車。
“走！” 一隻有輪的動物在溝水濁流中特別滾得快奔下去了。
向後她從**個嘴裡聽不到什麼消息了，直到從何處滾來了那個男子，求著她的愛，誠心地，她纔再聽見“……不要上他的當喲！”這些，同時又看到一個冷嘲的笑容。P21-23

商品搜索

商品分类

【醫學】

【各大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