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得城記

第一章遠處，**縷晨曦，穿透都市以上的極光。
一顆星星，染上雲層裡的濕氣化開，滲入樓群之間的縫隙裡。壯灰色的雲柱，綿延九霄，練絲暗度。
天際深淺，一水縈回傾側。繼而擦過樓脊，濺出一束微光，懸浮在高處閃亮。替以後的光，添上光芒。仿佛問詢，這束初光，從哪裡來的，原出何處，未來、過去如何照耀。不知此刻深夜幾度。馳射比肩，照例行時。偶爾俯視斑駁牆壁上的一點，又在一張大紙上作記。發出沙沙聲調，情愫暗生。行常抗辯，抵向某處。
*後一顆星星，尚未退去。白天和暗夜，在藍白之間的輕霧裡，隱含交合，纏綿悱惻，不知不覺中做著*後的爭奪。螢火詠嘆，終而復始。光暈的末梢，滑過一家一戶淺色的窗弦，斜射到比櫛而立的樓頂坡面上。瓦礫震動了一下，伸出手臂，想趕走那束光，或是迎接那束光似的。
吹熄都市所有的街燈。
*初的晨曦，如時到來。在小店鋪、寫字問、亭樓裡，不覺之間，生出一種舊夢初醒的調子。寂靜的遠處，背向沉默，一把彎彎的鋤頭，在流逝中搖曳，小石頭般沉入雲底。大街上夜行的汽車和早起的汽車，相遇又錯開，分不清彼此。靜默的微光，無人覺察。妥協或是燃燒。掙脫暗夜。身上滿溢。引力之虹，無邊地展開，越過時空邊界，擦不掉身上孤立的痕跡，吹過藍空和霧氣，顯出一座層層疊疊、錯落隱秘的迷蒙都市。
一切降臨了。
天晴的日子，下雨的日子。都市醒來的日子，睡眠的日子。樓群之間，偶爾會有灰色和白色的玄鳥飛過。在太陽底下，在雨中，翅膀穿過都市以上盤回。
遲滯的氣流，沾滿濕漉漉的霧氣，偶爾凝注，偶爾遠遁，擦過天際一角，消失於遠處連接南山秦嶺的田野和彼方。
坡面底下三百年的板栗樹上，一隻蟬，旁若無人地嗚叫。
一座千萬餘人口簇擁而居的大都市。
一隻不知名的小蟲，殷殷飛動，追攆一口炸油條的鐵鍋。追了一氣，撞到油鍋的邊沿，偷喫了一口黏糊糊的黑油。來不及飛走，翅膀耽在小業主的三輪車上，“咕咚”“咕咚”“咕咚”，向著都市裡將要起身、聚集的人群行駛。越過樓房、汽車、街道。他們是從南郊進城的。雁南路，大雁塔，和平門，穿過門洞，往左拐，貼著明城牆底邊的細巷，一路往西，過了書院門、大南門，這些都是存有古跡的地名，大都根據以往幾千年的變遷得來。要不是晃晃悠悠安坐於同樣不知名的三輪小車上，這些地名上久遠的古事，都能把它的翅膀拽住。對它來說，確是算得上費了一番時光周折，*後到達他們要到達的地方：德福巷。
它纔不得不從油鍋邊上抬起頭來，和周圍一切不熟似的，小心翼翼，嗅著油鍋裡的香氣，左右盤旋，不忍離去。小業主支起鐵鍋，燒開滾油，切開前半夜和好的面團，一根根綢帶一樣新起的明礬柱狀面坯，貼著小蟲*初光顧的地方，溜進冒著熱氣的滾油鍋裡。油鍋裡翻起的濃煙，終於把它熏走。它一路上在油鍋邊上喫得飽飽的，心滿意足，左顧右盼，繼而又因為好奇，飛向賣燒餅的攤子，賣豆漿的攤子，賣羊肉餅子、胡辣湯的攤子。飛向大街，飛向人群，接著，像是迷路了，又像是想要按原路回返，探頭探腦，時左時右，*後，越飛越高，越飛越遠。隨著空氣中的氣流波動，時斷時續，忽隱忽現，逐漸消失在匆促、稠密的人煙裡。
再往過走，環城公園，對著一棵老樹練習花腔的大嬸，咿咿呀呀，在嗓子的間隙裡，轉換腔調；桃花樹底下深眠的流浪漢，翻身坐起，摘掉頭上擋風的舊紙箱，抖落夜間飄零的花瓣，從懷裡掏出手機，對準一朵桃花，“咔嚓”一聲，拍了一張照片。在朋友圈上傳一則桃花盛開的微信，圖片上頭綴上說明：零以下。
接著，把舊紙箱和半塊舊棉被折疊，裝在一個花紋異常、顏色時興的麻袋裡，夾在胳膊底下走開了。
散步的人，跑步的人，練劍的人，太陽一照，都在公園的桃花樹、桂花樹、海棠樹底下，散開了。
極目遠望，明城牆四方圍城，古時秦磚漢瓦雲集。城牆之上，寬可馳騎習武，戰時弔橋高懸，護城河深，飛鳥難度。箭樓垛口，巾旗刺剌，撚弓搭箭，極目遠襲。往日前朝舊事，一騎*塵。城頭之上，號角旋天，擊鼓三響，點兵出城。胸有韜略，腹隱帷謀，帶弓而立，縱馬馳騁。天下相慕之意，政通以濟貧乏，毫釐以慰萬物。平生休負，生民以圖。
再往裡走，暮鼓晨鐘遙相對稱。相傳明祖初立，地震頻發，秦地不穩。傳聞城下暗河湧動，時有蛟龍翻滾，騰雲駕霧，天下震動。一口仿制唐鑄景雲鐵鐘，立於城池中軸之上，天地之音長鳴。極目遠望，鐘、鼓樓頂，重檐攢尖、歇山之勢，一應皇家制式。攢頂高聳，屋檐微翹，綰東西、呼南北，四角攢尖，屋檐滴水，描梁之端，和璽彩繪，青磚座基，九九歸一。原址為五代、大宋、元朝長安舊城原心，在今廣濟街口，與鼓樓對峙而立。明神宗萬歷十年，整體原木、原雕遷於今址。遷時斜坡搭橋，為今橋梓口。然唐制景雲鐵鐘，至此失卻鐘聲。遂另制一口等身鐵鐘懸立，重五噸，高八尺，鐘邊鑄八卦圖案。古時晨擊為鐘，報時以醒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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