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雲深處(圖文隨筆)

是為了實施一場蓄謀已久的逃亡，踏上前往伊斯坦布爾的航班。
2011年6月1日，一個部分人名義上的節日，很早以前已經與她無關。
早上七點，被樓下擴音機裡傳來的體操口令聲吵醒。老年人早鍛煉，發出唯恐全世界不知道的音量，地動山搖，十年如一日。
5分鐘穿衣，5分鐘洗漱。飯桌邊有泡飯咸蛋榨菜，就著早間新聞的天氣預報和交通狀況喫完正好是七點半，去冰箱拿好當日飯盒，關門離開。
路上經過一繫列的花壇(杜鵑花已經曬焦萎縮，枯枝敗葉掉了一地)，房地產中介(水岸豪庭一平三萬二熱情回饋價)，哈爾濱餡餅攤(不隔夜！)……諸如此類不那麼日日雷同的地方，但她隻是悶頭向前走或者心無旁騖地等著紅綠燈，準確來說是沒時間看野眼。25分鐘的步行後，她到達的那個地方素以**和紀律自傲，任何**規章制度的行為都有可能被提升到作風問題甚至人格問題的高度。
抽屜裡塞著**，西裝襯衫黑色淺口皮鞋以及一根花色抽像的絲巾。一年四季，包括鼕天零下幾攝氏度空調壞掉的日子一律都是這樣的打扮。** 和紀律是美德，需要無條件服從。人人都懂的。
穿好**精神抖擻地下樓，開始為時半小時的早會。早會的內容十分精彩，如果把上個月的議題顛倒次序拿到這個月來講，根本不會漏出任何馬腳。
換言之，每**的這半小時隻是*初某天的無限復制而已，這和該體繫的工作特點如出一轍，沒有效率也好，不符合邏輯也好，隻要遵循既定的規則，你就能日復一日，旱澇保收地生存下去。
早會後接了另一部門的同事的電話，告知她某某已於上周離職，這個工作了兩年的人業績向來不佳，現在突然說要周遊全國，隔天就遞了辭職報告。
這位同事與她感慨欷獻了一番，也許語氣裡還有些無害的嘲弄與輕視。畢竟，在她們這裡，人事變動是僅次於大案要案的驚天大事，一部分人離開是為了迎接平步青雲的開始，少數人因為自身的錯誤被體繫清出，*多人隻是選擇一種緩慢的安逸，到死的安逸。
那位同事的臉她已經記不起來，反倒想到了*近網絡上流行的那些好為人師的心靈雞湯語錄——“人生至少要有兩次衝動，一次是奮不顧身的愛情，一次是說走就走的旅行！” 似乎下個決心什麼都可以解決。精心規劃職業生涯突然變成過時的事，不為輕狂的心衝鋒陷陣一次似乎鐵定會讓自己後悔。沒有人說過那些選擇出走的人如果青黃不接起來怎麼解決生計問題，也沒有人說過那些瀟灑放棄一切的人是否早就到了可以不為五鬥米折腰的境界。又或者這些問題從來不是問題，隻有弱者纔會憂心忡忡地考慮個沒完。
午時十一點三十分。百葉窗外白日依舊，房間內卻沒有晝夜，永遠是日光燈青白一片，提示時間的隻有電腦右下角的數字。從微波爐裡拿出中飯，喫盡，洗碗，午睡。直到下午一點，這些事都和*近幾年沒有兩樣，連樓下那間外賣送來的奶茶都一如既往揮發著熟悉的糖精氣味。
打開文檔。一層層文件夾找下去，因為太多次翻出來看，所以不會迷路。
這頁紙，寥寥幾十字，半年前就寫好，卻存到**。這半年裡並未如當時所想產生絲毫心理鬥爭，任何事，事前既有周密考慮，事後也必準備好承擔種種可能。她把這頁紙打印出來，放在右邊的**個抽屜繼續和同事談笑。
如果可能，她希望在這個體繫裡成為一個隨時隨地都沒有存在感的人。
不被放到輿論的中心，也就沒有解釋剖白的必要。你是堅冰生鐵，他是柔帛爛泥。我與你不同，你與我不同。不同的人太難互相理解，但可以相安無事，隻要不強求他人與自己想法一致。
所以長期以來，即使知道周遭人群對她的印像認知並不正確，她也不理會，反而樂於按照這種錯誤活出另一個人，晚上回家再和真實卻日益稀薄的自己面面相覷。每次看雙重或多重人格的電影，她都特別引以為戒，為了自己那不知從何時開始的，分裂。
但終究是普通人。懦弱膽小的庸人。分裂總是要結束的。
回家，整理行囊，護照藥片睡袋。搭*後一班地鐵去機場。住99元一晚，不明不白的廉價旅館，等待明日早機。
那頁紙休眠半年，隻為簽證。一周以後，她將成為另一個被議論的人。
盡管她從來不是什麼強者，那些讓膽小之人煩擾的問題也依然每天每夜地煩擾著她。隻是到了這個時候，這個階段，“生而為人”，無法回避這樣的經歷。
至於為什麼要選擇從土耳其開始，是因為“埋葬記憶的土耳其”？但那隻是一句歌詞。真正的原因也許隻是它從地理上來說足夠遙遠，簽證的條件又足夠寬容。
“如今始知，生命所得，不外如是，種種種種的偶然。” 這句話她現在已經**不信。
生活本來就缺乏戲劇化。
看著那頁紙緩緩從打印機裡掉出來的時候，心裡已確定，一切的一切，都是必然。P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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