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上海人情

蟲草相思千裡夢一一憶蟲草畫家潘君諾我在20世紀70年代初，叩教住在寓所斜對面的“ 琢齋”主人篆刻家徐璞生。他是江蘇鎮江人，為人謙和好禮，對後進誨教不遺餘力。解放前就讀於大經中學，所以是先祖陸澹安公和朱大可先生的學生，故常往返請教藝事。秋月春風，時序荏苒，憶想當時情景，十分懷念。徐先生交往的前輩大師**廣泛，他刻印是鐵瘦鐵的高弟子，因此歲月間藏有諸多大師級名跡字畫，這讓我等年輕輩十分向往。
有**，他帶我至萬航渡路叩訪了我心慕已久的花卉蟲草大家潘君諾先生。潘先生的房間在底樓，很逼仄，畫畫條件也勉強，這與我曾經走訪過的名畫家寓所不能同日而語，頓有“方寸起岑樓，一勺生龍魚 ”、“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之感，心中益生敬仰和欽佩。
“君諾畫師，寢饋繪事，垂五十年，於花卉草蟲，別具功力。舉凡沅芷灃蘭，汀蓼石竹，無不簡筆出之，而高倩颯爽，興像精微，間著一二暄蜂寒蝶，又復栩栩如生，灑落可喜。見之者曰：此青籐也，此白陽也，此南田翁也。實則君諾信手所之，何嘗有青籐白陽南田翁之涉想，要皆由於平素濡染之深，造詣之妙，故能動與古會，條綜脈貫而不自覺也。”文壇耆宿鄭逸梅先生對潘公的這段贊譽之辭，已經概言了君諾畫家所繪花果草蟲的**和成就，所謂“不精不誠，不能動人”，無論蜂蝶飛鳴翻躍之狀，還是花果點染勾勒之形，無論筆墨濃淡，生意之化工，都能窺造物之窔奧，而獨步畫壇。
君諾畫家，名然，江蘇丹徒人。1927年就學於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故親得鄭午昌、黃賓虹、潘天壽、趙叔孺諸前賢之師授，臨摹宋元明清古畫，學貴心悟，用志精專，畫藝乃大進。又拜在趙叔孺門下為受業弟子，成為關門*後一人，*早人山門的則是我恩師陳巨來。因此他以師兄弟同門情誼，索求巨師前後制印十八枚，大部分都是在1954年左右鐫刻的。我曾向巨師索印蛻數枚，留存賞摹，朱白燦然，整飭嚴謹，字字臻妙，俱是佳品。
潘老自署“演雅樓”、“蟲天小築”，數十年間養蟲畫蟲，樂此不疲，凡蟲之飛鳴棲息、動靜形狀，信手撚來，了然於胸。蝶蟬高柳相和，氣息風姿生動。觀其圖畫時有飛集花間、輝光照耀的感覺。他的對花果蟲草的熟知默識也與他的一段經歷有關。
1938年間，南通名人尤其偉、尤無曲兄弟避難滬瀆。尤其偉是中國昆蟲學家，編著過***部昆蟲學專著《昆蟲大綱》。潘君諾與他們兩兄弟私交甚厚，*得到尤其偉的影響，對草蟲生態、習性、特征方面的知識大進，後又得到尤其偉贈予日文版昆蟲生態圖片上千幅，這可能是潘公後來致力於成為草蟲畫家的一個重要因素。也因尤其偉的引見，潘公得識海上大藏家商賈嚴惠宇，於1942年至1952年期間，有機會在嚴之商鋪“雲起樓”內，經常與山水畫家尤無曲、人物畫家劉伯年終日切磋藝事，飽覽藏品，筆會雅集，並以書畫自立生涯，其時有“三劍客”之稱。尤無曲是陳半丁的門生，曾與半丁老人在京舉辦師生畫展，邀得齊白石親臨展場祝賀，陳並懇請白石翁能為尤無曲訂畫潤例，白石翁親筆賜題：“南通尤君無曲，吾兄陳半丁弟子也，工畫山水，下筆蒼勁，有明人風，又擅金石，取漢印歸依。”可謂提攜備至，成為佳話。這位尤無曲名畫家，平生好友中，人物畫獨推劉伯年，草蟲畫則服膺潘君諾。這在他的《後素齋詩稿》中有詩為證：人物精神劉伯年，草蟲無過是潘然。
追思雲起昔三客，剩有鈍翁寫百川。
潘君諾一生遭遇跌宕，冤案累身，生活淒苦，光景蹉跎。但是從他畫中絲毫看不出這些困頓和不安，反而是生生不息的趣味和對生活的向往，這與他生性淡遠、怡然自得有關。我很喜歡他畫的蝴蝶，無論黃白蛺蝶，飛集花間，翩翩相逐，其狀工巧，筆精墨妙。我想潘公在揮灑之際，他的心一定是徜徉自由、俯仰自足的，所謂“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 ”。
明祝允明曾說：“繪事不難於寫形，而難於得意。得其意而點出之，則萬物之理，挽於尺素間矣，不甚難哉!”潘君諾所繪的草蟲花果，相思相得，形神俱妙，夢想千裡。倘若對草木無情，又豈能下筆有意呢? 天地萬物，其實都有生意造化，而潘君諾將這種心境，化生於紙墨之間，表露傾吐於種種勾勒造型之上，下筆秀雅清超，見水墨而雨潤，見五彩則露鮮，妙在性情，能在形質，故能得其一而通其餘，成為一代草蟲聖手，滬中同儕無有能出其右者也。
P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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