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讀者，關於這部由章紅著的《白楊樹成片地飛過》，請原諒我忍不住要先講一講這兩個真實的故事。事實上這本書所試圖講述的，正是那些青春年少的故事。它們是我自己的故事，也是那位赴美留學的女孩的故事，是李長輝們的故事，蟲蟲的故事……寫作的意義或許就在於此：我以為是我個人**的經驗、情緒，許多少年人其實都有著相似的體驗；在成長過程中我所感受到的彷徨、迷惘、痛楚，無數的少年也正在一點不遜色地經歷。這使我想到：青春是否是一個獨立的國度，這個國度的臣民，會有許許多多引起共鳴的話題。猶記得在那些背著書包在校園小徑來來去去的日子，內心體驗著被焦慮、孤獨、自我懷疑噬咬的慌亂，曾屢次對自己說：“我要生病了，我肯定是要生病了……”
潛意識中，的的確確渴望病一場，好為自己找到萎靡不振的借口；又渴望從病中痊愈，仿佛一場病就像一次蟬蛻，可以脫去一個舊我，誕生一個新生的自己……
也許，青春本身就是一種病吧，成長的過程常常是一種孤獨至深的體驗。

《白楊樹成片地飛過》是作家章紅自1986年“出 道”以來的短篇小說作品集，可以 說是伴隨著作家自身和中國當代兒 童文學的成長而呈現出來的作品集， 從中可以讀出豐富、獨特而真實的 成長軌跡。本書收錄了《白楊樹成 片地飛過》《黑夜與花瓣》等十餘 篇小說，有著一以貫之的細膩和真 誠，其中有些篇目曾獲獎，有些篇 目曾被收入教材，它們給少年們帶 來了前行的力量。

黑夜與花瓣
估衣廊
秋千上的媽媽
對艾琳達的陪伴
白楊樹成片地飛過
旋轉的星空
為什麼不長大
鮫人淚
那一年
墮落天使
惑
五彩帕
“臭棋簍子”與他的“舅姥爺”
後記·償還成長的艱辛

黑夜與花瓣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孩子就隻對植物說話，不對 人說 話了呢？沒有人留意到發生這個變化的界線所在。
的確，她聽過孩子對含羞草喃喃自語： “誰會來乘坐含羞草電梯呢？” 含羞草放在朝南的陽臺上，陽光在春天的上午傾 瀉 而入，把葉片照成如同蜻蜓翅膀那般透明的淡綠。孩 子 用纖細的手指輕輕踫觸含羞草，葉片自上而下倏然合 攏， 像一架微型綠色電梯從頂樓降到底樓。
“誰會來乘坐含羞草電梯呢？必須是很小、很輕 的東 西纔行喲……” 孩子投入地對草葉說著話。輕柔的聲音猶如通過 一 個透明的殼發出來，也許是一個玳瑁殼吧，這孩子獃 在自 己小小的玳瑁殼裡，視線凌空，隻與草葉共鳴。
老師一趟趟找媽媽： “這孩子上課不好好聽講喲，總是看著窗外的梧 桐 樹……” 校園裡那排梧桐樹長得有五層樓那麼高，樹葉闊 大 搖曳，粗壯的枝干向無盡的藍天伸展。教室在四樓， 孩子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動不動地看這些樹。風在樹枝 問 穿來穿去，鳥也在樹枝間跳來跳去。
“**這孩子哭個不停，僅僅是由她負責的盆栽 死掉 了……”老師嘆息著，滿臉無能為力的表情。
然後，那件事發生了。孩子放學沒有回家，媽媽 在空 蕩蕩的校園裡，一個背陰的角落找到她，撐著橘色小 花 傘，一動不動地蹲在蒙蒙細雨中。
“小美！”她喊孩子。孩子茫然地看著她，那模 樣，大 約就是退回到自己殼裡的表情。烏龜縮在殼裡的時候 它 究竟在想什麼呢？ “小美！小美！”她一遍遍喊著，喉嚨發干，直 至沙啞。
孩子依然安靜地蹲著，仿佛眼前這人以及喊出的那個 名 字都與她毫無關繫。
*後，心灰意懶到*望地步的她也蹲了下來，* 望地 面對著這個安靜沉默的孩子。淅瀝的雨點打在傘面， 落 在空寂無人的校園，有一種淒清的意味。
許久許久之後，孩子終於說話了，眼睛晶亮地看 著她： “現在，你也是一朵蘑菇嗎？” “這一次，無論如何請你將孩子領回家吧。”鏡 片後 面，校長先生的眼睛閃爍著為難的光。
孩子的媽媽微笑著——她相當漂亮，因而她的微 笑 十分有魅力——像她屢次做過的那樣懇求道： “讓她再獃一個學期吧，我想她會表現好一點的 ；就 當您幫我一個忙，請收留她吧！” 校長繼續為難地微笑著，卻堅決地搖了搖頭： “這是沒有可能的……基本上，一個人不說話是 沒有 辦法在這世上生活下去的，哪怕她是個孩子。” “那麼，您讓她上哪兒去呢？” 校長沉吟了會兒，扶了扶眼鏡：“要不，帶她去 河的西 面吧！河西有一所收留特殊孩子的學校，那裡的孩子 有 看不見的有聽不見的……” “可是她既能看見也能聽見啊！”媽媽*望地說 。
“那沒有用，”校長斷然地答，“她自己關閉了 通道。
如果媽媽都沒有辦法進入她的世界，身為老師的我們 還 能做什麼呢……” 現在，媽媽就領著小美，出現在開往河西的地鐵 上了。
見到這母女倆的人，都會忍不住讓視線多停留一 會 兒，在心中驚嘆一聲： “好漂亮的媽媽！” 媽媽著實漂亮。個子高高的，皮膚白得耀眼，穿 著一 望而知很**的衣服，耳朵上佩戴著兩粒小小的琥珀 色 寶石耳環。全身上下都往外散發美麗高貴的氣息。
她旁邊的女兒呢——不知為什麼，有點讓人不知 說 什麼好。和媽媽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這點毫無疑問 ；可 是這個模子不知哪兒變形了，於是她就成了一個和媽 媽 **不一樣的孩子。可能纔十一二歲，但已經長得很 高， 似乎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往高處躥了，人十分纖薄。脖 子 與腿都是不合比例地又細又長。她獃在地鐵站熙熙攘 攘 的人流中，像一隻長腳鷺鷥置身在一片陌生的沼澤地 ，臉 上有驚慌的表情，猶如野生動物嗅到危險的氣息，隨 時準 備邁開長腿疾奔，然後振翅飛翔著逃離！和媽媽長得 非 常像的臉龐上，添上了這麼一抹驚慌的神色，那美麗 就有 點不倫不類，像十分皎潔的月色被一塊飄來的陰雲遮 蔽。
這一切是怎麼形成的，連媽媽也不知道。
現在，在跟這個孩子生活了十二年後，她當然不 會再 想——“要是沒有這個孩子該多好啊。”她對這個孩 子已 經有了很深的感情；然而，她不得不承認的是——這 並非 是她想像中的孩子。
說實在的，媽媽曾經後悔生了這個孩子，**非 常後 悔！她和孩子爸爸之間是一個匆忙而錯誤的婚姻，一 個 她不愛的人，一個她不要的婚姻，卻締結出了孩子， 一枚 青澀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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