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藝術品”和“小矮子”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華和商廈一樓的大堂正中,歐式立柱的四面表盤裡,分針咔嗒一聲輕響,正好七點零一分。
旁邊一間西點展櫃的包裝臺後,穿著工作服的女孩兒把手裡的小禮盒遞給外面的顧客,同時露出一個柔軟的笑。
“歡迎下次光臨。”
櫃臺外的女人隻從眼睫間瞥了櫃臺後的丁玖玖一眼,便面無表情地伸出手。
就在這時,一陣振動聲突然響起。
女人一愣,隨即唰的一下回手拿出了手機。剛看清來電顯示,她臉上驚喜的表情就凍住了。
鈴聲響了幾十秒。
店裡的其他客人都好奇地望過來,櫃臺裡另一個營業員也貼到丁玖玖身邊,小聲嘟囔了句:“我敢保證,這位大小姐是在等自己男朋友的電話,結果沒等到呢。”
丁玖玖聞言,微皺起細嫩的眉心。
那位營業員並不介意丁玖玖沒接話,自顧自小聲地說了下去:“之前我就見了,她在那立柱下面站了將近半個小時。這麼嬌滴滴的一個大美人,我看著都心疼,也不知道她男朋友是怎麼想的。”
而此時,女人終於把緊攥在手裡的手機放在耳邊開始接聽了。
女人甫一接起,站得離女人不過一個櫃臺距離的丁玖玖就先聽見了那震耳欲聾的背景音樂。
丁玖玖一怔,這不是她兼職的那家清吧裡的DJ喜歡放的樂曲嗎?
櫃臺外,女人紅唇翕動,做了幾次深呼吸纔壓住情緒。
“寒時呢,他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茹雨妹妹,你別激動—”嘈雜背景音下,電話對面的男聲喊得賣力,“寒時他—他不方便,過不去—”
櫃臺後,被無視的丁玖玖放下小禮盒,揉了揉擎得發酸的手肘,同時皺著小臉,腦袋開始放空。
嗯,對方不方便,可以理解嘛,誰每個月還沒有那麼幾天呢?
“我不管—你讓他接電話!”
可惜櫃臺外面的紅裙美人顯然就理解不了。她那隻纖白的手緊緊地扣著櫃臺,看氣勢像是能把玻璃櫃掰下一個角。
對面仍舊嘈雜混亂,沒過一會兒,還是這個聲音,隻不過這次似乎離得遠了些,夾雜在吵鬧的音樂裡:“小寒總,找你的。我們宋家的大小姐,剛剛都往你手機上打幾十個電話了。”
那邊背景音樂下好像停了一會兒,手機裡傳來一道模糊的聲音,沙啞而漫不經心:“誰?”
初接電話的男聲無奈:“我堂妹—宋茹雨!”
“你妹,又不是我妹。”
那人尾音微微揚了上去,似乎是從鼻腔間帶著點輕笑哼出來的,淡漠懶散。
他說完這句,沒給任何人反應時間,電話裡咔嗒一聲,就隻剩下忙音了。
店內死寂幾秒,隱忍在爆發邊緣的女人終於炸了:“寒時!你渾蛋!”
離得近的丁玖玖首當其衝,被魔音灌得幾乎耳鳴。
等好不容易清醒些,她還沒來得及再把手裡的蛋糕禮盒遞出去,就見那女人頭也不回地拿起手機衝出了店鋪。
“哇……”丁玖玖身後的營業員也探出頭,感慨地拍起了巴掌,“真正的勇士啊,連這樣的大小姐都敢拒絕。”
丁玖玖無奈:“她的蛋糕沒拿,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想起來。”
“你死心吧,她不可能為這回來的—看見她手腕上的那隻鐲子了嗎?”
丁玖玖回憶了一下,誠實地搖頭:“沒注意。”
“那是卡家今年的新款,限量版!沒有六位數根本別想拿下來。”
丁玖玖蒙了好幾秒:“一隻手鐲,十幾萬嗎?”
“是幾十萬!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我們三個年紀也差不多,但你瞧人家,又有錢,又漂亮,胸圍還36D,我們呢?”
丁玖玖眨了眨眼,似乎回過了神。聽了營業員的抱怨,她隻是低著頭笑,沒接話。
“對了玖玖,我聽店長說,是你後兼職了?”
“嗯。”
“暑假有安排了嗎?沒有的話我這裡有幾份兼職可以介紹給你,時薪都還不錯。”
“謝謝,不過已經定好了。”
“這麼快?是在哪兒兼職,還是學校安排實習了?”
“都不是。”丁玖玖抬頭輕笑,“支教兩個月。”
換下工作服出來,到了大堂那鐘表立柱旁邊的時候,丁玖玖長長地松了口氣。
終於,這是她後的兼職了啊。
丁玖玖包裡的手機振動起來,也喚回了她的意識,她眸子裡焦點重聚,垂下頭拿出了手機,來電顯示是“林晏清”三個字。
丁玖玖接起電話。
“抱歉,玖玖,教授臨時加課,我今晚過不去了。”電話對面是個壓低了的男聲,“你自己能回學校嗎?”
丁玖玖彎下眼角:“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嗎?”
“今晚的西點店是你的後一班兼職了吧,酒吧那裡跟老板說過了?”
“嗯。”丁玖玖心虛地眨了眨眼,“上周交班的時候就說過不繼續做了。”
林晏清這纔松了口氣:“記得直接坐車回學校,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兒可別到處跑。”
丁玖玖開玩笑:“好好好,林‘阿姨’,都聽你的。”
對面又叮囑了兩句纔結束了通話。
收起手機,丁玖玖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踩著路燈下自己的影子。
酒吧那裡,她上周確實交班了。
不過她沒告訴林晏清的是,晚上她接了個電話,之前一直很照顧她的酒吧老板,因為酒吧裡的一個服務員請假了,請她今晚再幫忙頂替兩個小時的班。
不會拒絕人可是個大難題啊,路燈下身影嬌小的女孩兒揉了揉臉,沮喪地嘆了口氣。
Flower是丁玖玖所就讀的大學附近的一家酒吧。
盡管門牌上是小寫花體英文,看起來便透著股曖昧勁兒,但已經在這裡兼職了一個學期的丁玖玖很清楚,這兒隻是一家音樂聲有些吵的清吧。
推開Flower正門的時候,撲面而來的音浪讓丁玖玖本能地皺了皺眉。
果然啊,西點屋裡那女人通話中的背景音樂就是這支曲子……
沒等丁玖玖細思,旁邊一道人影撞過來:“玖玖你來得有點晚啊,趕緊跟我過來拿工作服。”
“哦……好的,玲姐。”
等丁玖玖換好衣服,走出更衣室,玲姐出聲喊住了她。
“之前糾纏過你的那個李嘯傑這幾天又來了。他估計還一直記著被你那個小男朋友揍了一頓的仇呢,你小心些,有什麼事喊我一聲。”
丁玖玖頭疼地接話:“玲姐,我跟你說過了,那不是我男朋友,隻是發小。”
“現在不是,說不定以後就是了呢。”玲姐擺擺手,“去工作吧,你頂班的那個女孩兒負責的是VIP一區。”
“嗯,謝謝玲姐。”
Flower裡的VIP區和普通區是按照不同的低消費標準來區分的。兩區之間用一道矮牆隔著,燈光和服務密度都有所區別。
不過無論哪個區,客人們基本都很規矩—
如果沒遇見過李嘯傑,丁玖玖就能把“基本”這兩個字去掉了。
然而不幸的是,丁玖玖進VIP一區沒幾步,就瞧見了李嘯傑那張惹人厭的臉。
李嘯傑顯然也看見她了。隔了還很遠,他便先在丁玖玖身邊掃了一圈,確定沒有之前那個男生的身影,松了口氣,隨即神色有點陰沉地衝丁玖玖咧了咧嘴。
丁玖玖沒理他,轉過視線,停到VIP一區的服務臺旁。
二區的男服務員兩邊跑得正頭大,一見穿著工作服的丁玖玖過來,露出一副得救的模樣。
“你負責一區的?”
“嗯。”
“你怎麼纔來?我都快忙死了—喏,這是一區三號桌要的酒,你給他們端過去吧,我忙我自己這邊的了。”
“好的。”
丁玖玖接過酒盤,抬頭望了望三號桌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在李嘯傑前面那桌,兩桌之間隻隔了一塊空地。隻不過那李嘯傑從剛纔開始,似乎都沒再把目光往她這兒落,丁玖玖自然樂得清淨。
在要經過李嘯傑那桌都沒被喊住後,她心神也松懈下來,目光落向了自己前方的三號桌。
離著她近的,是三號桌外面單獨的一張椅子。椅子裡似乎坐著個年輕人,他上半身隱沒在酒吧內曖昧的燈影裡,她隻看到支在桌邊的手臂,那人黑色襯衫從袖口卷了起來,露出干淨利落的線條,一直延展到骨節分明而漂亮的手上。
那人側對著她,隨意屈起來的長腿繃出兩道修長利落的弧線,看著便是一副極好的衣架子身材。
可他無論坐姿,還是拿著流光玻璃杯隨意搭在那兒的手,又都透著一股子疏懶散漫的味道。
似乎是察覺到了丁玖玖的目光,椅子裡的人身形一頓,側回身看了過來。
沒等兩人目光遇上,丁玖玖心裡驀地一驚。與此同時,她的前路上突然多出了一隻腳—從一直低著頭的李嘯傑那邊伸出來的。
她看到了,卻已來不及躲閃。
撲通一聲,丁玖玖摔得一點兒都不意外。但直到手裡一輕,同時耳邊傳來嘩啦啦的一陣酒水灑出、酒杯落地的聲音後,丁玖玖纔突然反應過來—
她摔得不意外,但她把自己手裡端著的酒給忘了,而直接受害人是……
丁玖玖心虛地從地上支起身,抬起頭,先對上了一條還淌著酒的褲腿。
酒液在淺咖的長褲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如同陶瓷初成形時細膩坯子外淌下的柔軟的泥。丁玖玖覺得,入目瞬間,這長褲像極了一件即將出世的藝術品。
丁玖玖獃了一下:“哇哦。”
被迎面潑了一身酒的寒時俯下身的瞬間,正聽見趴在自己腿前的女孩兒低低地驚呼了一聲,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眉角微揚。
這女孩兒似乎潑得還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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