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蹊蹺的情書
二十歲的女孩兒說不結婚,那是害羞;二十二歲的女孩兒說不結婚,那是矜持;二十四歲的女孩兒說不結婚,那是心虛;二十六歲的女孩兒說不結婚,那是煮熟的鴨子——嘴硬;二十八歲的女孩兒說不結婚,那就是……
“你怎麼對得起我和你爸爸喲,我們養你這麼多年了,你到底還要我們養你多久啊?”秦媽媽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地給出了結論:你根本就是不把父母放在眼裡,不拿自己當回事,總而言之,就是對父母不孝,對自己不負責任。
不結婚住在家裡就是讓爸媽養著了?這是什麼邏輯!秦諾氣不打一處來。難道自己每個月沒有交生活費?難道單位發的那些福利,自己不是全都拿回家了?更讓秦諾想不明白的是,對婚姻抱怨了一輩子的母親,為什麼還這麼熱衷將她也送入婚姻中去。難道天天吐槽在婚姻中受欺負、受壓迫的那個人,不是她自己嗎?
“我讓你養著了嗎?”秦諾不滿地反詰母親,“從我二十二歲上班的第一天起,我哪個月少交一分錢的生活費了?別忘了,我都給你安排兩次旅遊了。對了,還有,你的五十大壽也是我給你操辦的。從做衣服、訂酒席、請客人,到最後付款結賬,哪一件不是我給你辦的?除了你抵死不肯跟老爸一起拍全家福。現在倒好,話反過來說了,成了你養著我了。行,既然你那麼討厭我在家,那明天我就搬走,不,今天就搬,現在就搬!”
“誰要跟他拍全家福啊!”秦媽媽憤憤然道,然後一愣,“你說什麼?現在就搬?你要搬去哪裡?”眼看秦諾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秦媽媽急了,在她看來,未婚獨居可不是什麼好事情。於是她連忙去搶東西,說道:“聽風就是雨,這就是你對你m的態度啊?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你要搬去哪裡?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告訴你啊,女孩子要自尊自愛,沒結婚不要隨便住到人家家裡去啊……”
秦諾哭笑不得,一邊喋喋不休地催促自己嫁人,一邊卻又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輕易和異性交往,這當爹媽的,都是什麼心態啊!她無奈地將東西一推,一本正經地說道:“外面沒人,不過我租了一間房子。既然你不喜歡我住在家裡,嫌我讓你丟面子了,那我就住到外面去好了。老媽,你記住了,我不是找不到好男人,而是根本就不想找男人,不想結婚,好嗎?”
“諾諾,媽媽也告訴你,不結婚是不可能的,不然,別人的口水就能把你給淹死了。”秦媽媽一副老學究開講的架勢,對著秦諾大喊道。
秦諾被嚇到了,趕緊朝門外跑去,邊跑邊嚷著:“我知道,媽,你說的大道理我都知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昨天我們季總說了,旅遊季節眼看就到了,讓我再整理一下酒店今年的招牌菜。媽,我到酒店去一下啊。”秦諾說著,拉開門就往外走,直到母親的聲音終於被隔在了房門內,她纔松了一口氣,回頭張望了一下,絲毫不敢遲疑,匆匆下了樓,走到小區門口,無奈地嘆了口氣。謊言隻是為了擺脫母親的嘮叨,她可不想在這個難得的休息日,再去酒店加班。
不過似乎也怪不得母親嘮叨,自己整天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分明就是在提醒她,還有一個二十八歲的沒有嫁出去的女兒。不對,在她看來,那是嫁不出去的女兒,她怎麼能不著急呢?再說了,母親隻是被婚姻拖累,她隻是對自己的婚姻不滿,而不是對整個婚姻制度不滿。所以,要說服她接受自己不婚主義的想法,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那麼,現在自己能做的,就隻能是惹不起、躲得起了。
這樣想著,秦諾拿出手機,撥了齊曉卉的號碼。兩個月前,她剛剛幫齊曉卉租下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雖然房租已經很便宜了,但是對於齊曉卉來說,還是有一定壓力的。反正齊曉卉帶著兒子,兩個房間也住不了,不如自己搬去跟她住,一來可以幫她承擔一些房租;二來也免得整天出現在母親面前,時時提醒她自己還沒有結婚,讓她不能安心。
秦諾正盤算著,電話通了,她想也不想就說道:“曉卉,你在哪兒?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不許拒絕啊。”
“我在家。”齊曉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縹緲,讓人有一種心神不寧的感覺。秦諾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不過還沒等她開口,齊曉卉就幽幽問道:“秦諾,你有認識的律師嗎?”
“律師?”秦諾被問得一頭霧水,“你找律師干什麼?”
“許俊平回來了。”齊曉卉竭力保持著鎮定,“他要跟我離婚……你過來再說吧。”
什麼?離婚?消失三年無影無蹤,不要說養家,連兒子的生活費都沒有拿一分錢,現在出現就是為了離婚,這是個什麼男人啊!秦諾還沒有緩過神兒來,齊曉卉就掛斷了電話,仔細回想一下,齊曉卉最後的話語中似乎帶了哭腔。秦諾一下子就義憤填膺起來,瞬間將自己的煩惱拋到了九霄雲外,站在馬路邊上,急不可耐地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齊曉卉的出租屋。
齊曉卉和秦諾是在三年前認識的,認識的起因很偶然。那一次,旅遊局借用海鮮樓大酒店的會議室當作導遊證考試的考場,而秦諾則被指定負責這一次的場地租用業務。就這樣,她認識了當時已經是三歲孩子的媽媽的齊曉卉。
瀛洲市的旅遊資源得以開發之後,來考導遊證在當地做導遊的年輕人不在少數,不過大多是未婚的。所以當秦諾知道齊曉卉已經當上了媽媽的時候,還是有些意外的。
開始秦諾以為,齊曉卉是因為孩子上幼兒園了,自己在家無聊,所以來考導遊證,賺些外快補貼家用。在後來的接觸中,秦諾纔慢慢了解到,齊曉卉去當導遊,完全是迫不得已。原來,齊曉卉的丈夫許俊平在海鮮收購生意上虧了本,夫妻倆被迫賣掉了唯一的住房還債。
還好許俊平並沒有一蹶不振,他帶著賣房剩下的不多的錢款,去了外地,臨走時向齊曉卉發誓,一定要把失去的一切,重新賺回來。但是很多話說著容易,做起來實在是難。三年來,連過年都沒有辦法回家的許俊平,不要說賺回曾經的一切,甚至連自己的生活都捉襟見肘,兒子的生活費自然更是沒了著落。
齊曉卉和兒子的生活陷入了窘境,她帶著兒子搬到娘家去住。為了養活自己和兒子樂樂,她隻好出來找工作。因為孩子還小,所以很多工作都不適合齊曉卉,她嘗試過超市收銀員、酒店前臺、網吧網管等崗位,但都因為孩子的緣故而無法繼續。之所以看上導遊這份工作,也是因為導遊的工作時間相對比較自由,雖然收入僅夠糊口而已。
齊曉卉的遭遇激發了秦諾的同情心,而樂樂更是讓她這個不想結婚卻超級喜歡孩子的女人的母愛一發不可收。於是,一向眼高過頂、任誰也不買賬的秦諾,對齊曉卉有了一見如故的感覺。秦諾不僅常常在旅遊高峰期為齊曉卉預留房間和就餐包廂,還會幫她留意回頭客,介紹有購物意向的遊客等。
而齊曉卉雖然比秦諾年長了兩歲,可是在這個“蠻不講理”的閨密面前,似乎從來都是隻有言聽計從的份兒,對她的建議和抱怨統統笑納,從不提出任何異議。所以很多時候,秦諾不得不感慨,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很奇妙啊。
兩個月前,齊曉卉讓秦諾幫忙找一套出租房,原因是她離婚兩年的哥哥齊曉成又要結婚了,未婚妻就是齊曉卉的同事崔穎兒。對於崔穎兒,秦諾並不陌生,她清晰地記得,崔穎兒初到瀛洲市的拘謹和青澀,也不會忘記,現在的崔穎兒心機過人。
秦諾隻是想不明白,崔穎兒這個自視甚高的女孩兒,為什麼會看上齊曉成這個二婚男人,甚至不介意做他女兒的後媽。在秦諾看來,齊曉卉絕對算得上是好性格、好脾氣的女人,可是有一次秦諾試探地問她願不願意做後媽時,齊曉卉還是在思索良久之後說,這要看情況。
由此可見後媽這個身份是多麼敏感,而崔穎兒居然有決心去觸踫,所以秦諾斷定,要麼是崔穎兒看上了齊家的財產,要麼兩人之間是令人艷羨的真愛。可目前的情況是,齊家除了那一幢靠近城鄉結合部的老房子以外,好像也說不上還有什麼財產了,難道是真愛?秦諾皺著眉頭,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個結論。
不過崔穎兒和齊曉成在一起一年多,好像也沒有什麼異常。當然,不包括齊曉卉考慮家丑不可外揚的因素,有些事情沒有說出來。不管是齊曉卉沒說,還是根本就沒事,齊曉成和崔穎兒要結婚總是事實。秦諾為自己的陰謀論感到好笑,不想就在這時,齊曉卉找到了她,希望她能幫自己租一套房子。
“崔穎兒對我媽說,結婚不需要另外買房子,把老房子簡單裝修一下就行了,她不介意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齊曉卉的矛盾,在話語中一覽無餘,“不過她想婚後馬上就要孩子,所以家裡的房間就不夠了。你也知道,不管是從我媽的性格來說,還是從瀛洲市的風俗來說,我都隻有為我哥讓路的資格。而且我哥二婚,崔穎兒初婚,她還能主動表示不買婚房,願意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這就是燒了高香了。我若是賴在娘家不走,豈不是成全家的罪人了?”
齊曉卉說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方面,她不得不感激崔穎兒的大方,正是她不要求另買新房,纔讓齊媽媽松了口氣,經濟壓力瞬間輕了不少;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坎坷,名義上有丈夫、有家庭,可是實際呢,跟單親媽媽又有什麼區別?一個人帶著兒子,婆家不聞不問,娘家也不見得怎麼在意她。
瀛洲市城區雖然近幾年拓展了不少,但是老城區並不算大。也就十來分鐘的時間,出租車就在齊曉卉租房的綠漾小區門口停了下來。秦諾付錢下車,走進了小區。
綠漾小區是瀛洲市老城區裡最好的小區了。論地段,就在政府部門的邊上,對面是城區最d的街心公園,推窗就可以享有春天的姹紫嫣紅、夏天的小橋流水、秋天的滿園桂香、鼕天的紅梅傲雪,那街心公園仿佛是小區的後花園一般。論環境,住在綠漾小區的人,不是政府大院的公務員,就是企事業單位的負責人,環境好,服務設施也到位。聽說小區還有自己的電力專線,即便是臺風季節,城區供電發生故障,這裡也是燈火通明。
這樣的住處,能有房子出租,而且月租金隻,物業費每月也隻,這簡直就是人間奇跡啊。所以當秦諾從副總季永年手中接過鑰匙的時候,怎麼也不敢相信是綠漾小區的房子,還以為季永年和她開玩笑呢。
“季總,你沒開玩笑吧?綠漾小區的業主會把房子租出去?”
“我騙你干嗎?”季永年似乎十分欣賞秦諾迷茫的表情,將身子往老板椅背上一靠,呵呵地笑道,“這租房子呢,就跟談戀愛一樣,也是需要緣分的。你覺得綠漾小區的房子不可能出租,人家房東也認為不會有能達到他要求的租客呢。”
“房東有什麼要求?”聽季永年的口氣不像是在開玩笑,秦諾心裡就有了無限的希望。她緊緊地攥著鑰匙,希望自己能幫齊曉卉租下這套房子。
“房東聲明了,首先,夫妻不要。”季永年慢條斯理地說道,“其次是未婚的情侶不要,職業不正規的不要,不會燒飯的不要,不會收拾房間、打掃衛生的不要……”
秦諾心想,這是找租客呢,還是找結婚對像啊?不過仔細核對了一下,齊曉卉竟然完全符合房東的條件,果然是緣分。於是秦諾簡單介紹了一下齊曉卉的情況,由季永年轉告後,房東答應了租房,不過協議要等他回來再簽,當然,租金也不用急著付。這讓秦諾又不放心了,協議沒簽,租金沒付,怎麼能叫租好房子了呢?
“那……房東什麼時候回來?”
“他說他去參加公司的培訓了,大概要兩三個月吧。”季永年繼續欣賞著秦諾的忐忑不安,“你不用這麼擔心的,我實話跟你說吧,人家根本就不是為了租金纔把房子出租的。是因為裝修好的房子,空著容易壞,所以找個人住著,也就是看著房子的意思。你放心,房東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會出爾反爾的,隻要你介紹的情況是真的就沒問題。”
就這樣,齊曉卉帶著樂樂搬進了新房,當她環視著出租房的一切時,也如秦諾一般不敢相信,隻能感慨自己的運氣還沒有差到極點,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居然還能租到性j比如此高的好房子。隻是沒想到,在這份好運氣帶來的興奮還沒有完全褪盡時,她就接到了許俊平要求離婚的電話。
齊曉卉慢慢合上手機,目光落在了手上,這纔發現自己居然還捏著那封信,不自覺地苦笑了。當崔穎兒把信遞給她的時候,她還感到好笑。這年頭,還有人寫信?就算家裡沒有電話,自己沒有手機,這滿大街的公用電話,不也比寫信方便很多嗎?
“還內詳呢。”崔穎兒把信丟給她的時候,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隨即就取笑道,“姐,你回去好好內詳吧,說不定還是哪個帥哥的情書哦。”
雖然婚期在即,按理,齊曉卉應該管崔穎兒叫一聲“嫂子”的,但崔穎兒說什麼也不肯,說她們的姐妹關繫,不要因為結婚而發生任何變化。事實上隻有齊曉卉自己明白,這一層關繫,早就因為婚姻而變得面目全非了。
尤其是搬離娘家的那天,崔穎兒那一句著三不著兩的話,更是讓她啼笑皆非:“姐,其實你不用走的,我們馬上要裝修了,順便把樓下的客廳改裝一下給你跟樂樂住,不也一樣嗎?反正你在外面租房也要付房租的,那還不如住在這裡,你就當是在這裡租房住好了。”
難不成她說結婚後馬上要孩子,房間不夠用了是假話,事實上是嫌自己白住在娘家不給房租了?齊曉卉有些發蒙,但有一點她還是明白的,如果她順著崔穎兒的意思留下來,那就不單單是打了崔穎兒的臉,連母親的臉面也一概沒了。
這樣的口頭人情,真是讓齊曉卉看不懂了。或者秦諾說得對,既然不是一路人,那麼住在一起反而麻煩。共事都快三年了,她還不知道崔穎兒那明裡一套、暗裡一套的把戲嗎?隻不過是礙著母親的面子,不好計較罷了。
齊曉卉牽了牽嘴角,在崔穎兒的擠眉弄眼中,順手把信塞進了包包裡,然後去菜市場買菜,回到出租房淘米、洗菜,順便將早上晾曬在陽臺上的衣服收進來,然後準備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