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早年間我大量聽評書,尤其假期,從下午四點開始半小時一場,一直到十點多,評書類節目隨著老年人的睡去而終止,情感類節目登場。水滸三國的故事混跡在諸如《說嶽》《童林傳》《彩霞滿天》之中,並不特殊。後來它們憑實力脫穎而出,彰顯出名著的魅力。二十多年過去了,原著我看過多遍,斷斷續續、反反復復,衍生的文字無論精彩還是拙劣,也不知看了多少。這就是名著與非名著的區別,名著可以被反復書寫,反復改寫,衍生無限的文字,而非名著不能。
閱讀水滸三國的收獲、滋養等給我帶來的正面影響和負面影響並不明顯,或者我沒有意識到,同時諸多疑問卻一直在滋長,有時像疾病一樣揮之不去。我常常想,梁山眾位兄弟在上山之後下山之前的兩年多裡(水滸的時空極為紊亂,兩年多,來自不權威考證),除了打仗還忙些什麼。作為鴻篇巨制,忽略一個群體的日常生活是理所應當的,否則既不能突出本意,也會導致永遠寫不完,我們不能指望水滸故事充滿追憶似水年華的情緒。
早在2008年,我決定自己寫。最初我虛構了一條充滿了商業色彩的“梁山後街”,像呼家將裡的大相國寺、清明上河圖上的繁華鬧市,不過迅速放棄了。我已經在時間上做出了限定,即上山後、招安前,不能再在空間上做限制,更不能僅從商業和消費的角度來寫。“梁山後街”必須被拆除,而一旦打開或淡化了空間,故事就層出不窮。這裡一共二十八個故事,我還可以寫兩三百個,如果我有精力並且不考慮所謂審美疲勞的話。
這裡的每一個故事,我認為按照水滸的邏輯都有可能發生,隻是原作者無暇顧及而已。作為一個數百年之後的讀者和作者,我隻是在原著的空白之處增加了一點筆墨。這麼一想,我安心了很多。我堅持認為,方寸之間纔體現想像力,那種古今穿梭、宇宙平行,抑或是宋江高俅實為同黨、武松和潘金蓮青梅竹馬之類,並不是體現想像力,反而體現出想像力的匱乏。
本書很多篇目會讓人不自覺地聯想到現實處境,我也無可避免地活在現實(包括史實)及現實思維之中,而且,任何時空的人都有一個最d的現實,即生存,所謂“人生的路為什麼越走越窄”。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意稱這些故事為“借古諷今”。古代不是借鋻的對像,今天不該僅僅被諷刺,聚焦具體問題並用隱晦嘲諷的手法寫下來,不是一個小說家的核心任務。
因此,這是一本嚴格意義上的短篇小說集,一切皆為虛構。書裡的每一個人身在梁山時怎麼想怎麼做,取決於他此前是什麼樣的人,取決於他身邊的人,更取決於人生的路有哪些、怎麼走。就內容而言,我希望能寫出梁山個人及群體的荒誕、悖論、迷茫、混亂、絕境,乃至生不如死。我希望本書中的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都有一種剝去光環的真實,也有一種命不久矣的感傷,可以讓人想到假如我置身其中該如何自處。這份“現實感”不僅針對眼前,更針對未來和存在本身。
如果做到了這些,那麼,這本書應該可以緊緊地跟在你家裡厚重的《水滸傳》後面,或者站在不遠處,像好兄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