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001                   面道

013                   過早

024                   矛盾

039                   徐州人的鄉愁

059                   五色之城

064                   說書先生

069                   學術之美

081                   專業文化

094                   徐州味道

108                   四大學科漫談

119                   藝術的“四入”和“四化”

123                   站立

短篇小說

131        西天取經

165        活佛

188        布朗運動

213        公民方聞山

227        老滿

261        阿潤

西 天 取 經

故事並非發生在唐朝，而是發生在不遠不近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初。

王XJ家有十幾棵蘋果樹，蘋果成熟采摘後，舍不得啃一口， J和爹一大早挑著擔子到縣城賣。像王XJ這樣的家戶全縣不知 有多少。每到秋天，滿縣城飄散著蘋果的香氣，貨多價廉，蘋果 比紅藷貴不了多少。

半晌午，蘋果還沒有賣出去幾個，王XJ熬不下去了，便D自一人在街上溜達，與十來戶蘋果攤主嘀咕來嘀咕去，回來後拎著一網兜蘋果沒了蹤影。王XJ坐火車去了上海，他聽說上海人有錢，不喫紅藷喫蘋果。

到了上海，王XJ去了幾家水果店。每進一家店，二話不說， 他J從網兜裡掏出一個蘋果，喊“嘗嘗！嘗嘗！”上海店主謹慎，問：“儂要錢 ？”王XJ說：“說啥哩，要錢還叫嘗？！”上海店主嘗過蘋果後，說：“老好！老好！”

從此，王XJD起了掮客，每到秋天，便雇兩三輛卡車，以紅藷價收購十裡八鄉的蘋果，然後不遠千裡拉到上海轉給水果店。 兩年之後，王XJ在上海盤下一家帶後院的小飯館，把新媳婦和 小舅子接來，開了一家河南燴面館。腦瓜精明的王XJ自己仍然 賣蘋果，前面開飯店，後院D貨場。

又過了三年，縣裡成立了農副產品銷售公司，王XJ的水果 生意纔作罷，但他的飯店越開越火，在附近幾個街區享有盛名。 家鄉公司的總經理崔合計每次來上海銷售蘋果，都會給王XJ帶來半箱，順便在店裡弄兩碗燴面過過癮。

一

王XJ的飯店生意興隆。 YT中午，王XJ的小舅子正在飯館門口的面板前做燴面，一個孩兒巴掌大的面團忽忽悠悠兩分鐘之後變成了一掛長長的扯面，隨手扔進鍋裡，三翻四抄之後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J出鍋了，幾個路過的大鼻子外國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們告訴翻譯，哪裡都不去，J在這裡用餐。

店裡平常都是王XJ老婆D服務員。外國人坐下喫飯，王先 進不敢怠慢，自己跑前跑後伺候，生怕出什麼差錯。每人一海碗燴面下肚，大鼻子們個個滿頭大汗，人人松開了領帶和皮帶。

“手工藝術！JD的手工藝術！比意大利佬的Spagehtti（空心粉）好喫！”一個滿頭白發的大鼻子豎起大拇指說。眾人唧唧哇哇一陣附和。

王XJ經不住別人說他好，急忙從後院取出幾個蘋果，洗淨 之後用刀切成塊狀，用盤子端了上來。

“俺老家的蘋果，嘗嘗，嘗嘗！” 上海翻譯問：“多少錢？” “說啥哩，要錢還叫嘗？！”

滿頭白發的大鼻子望著lgzg人問：“你們說什麼？” 翻譯笑著說：“飯後甜點！飯後甜點！” 眾人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中國人比意大利佬講究GJ慣例，喫碗面條還配飯後甜點！” 一塊蘋果下肚後，滿頭白發的大鼻子說話了：“比日本的紅

富士甜，比美國的蛇果香！”眾人又是一陣唧唧哇哇地附和。臨走時，那位大鼻子握住王XJ的手說：“等今後我們上海的汽車廠建好後，您J到工廠附近開個分店吧，我會經常去品嘗你們偉大的手工藝術和精美的飯後甜點。”

見王XJ懵懂不知所雲，上海人翻譯後又補充了一句：“中國和德國準備合作在上海建一個年產十萬輛汽車的廠，三天前，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已經舉行了簽字儀式……”

“乖乖，十萬輛汽車啊！”晚上，躺在床上的王XJ腦瓜 飛速地轉動開了。在老家，打一輛太平車，拉墨線、刨、鋸、鑿和組裝等一整套工序下來需要五個木匠。汽車和太平車個頭差不多，生產一輛汽車至少也得五個人，一年十萬輛，老天爺，得需要五十萬人的工廠啊！既然是雙方合作，二一添作五，起碼得有二十五萬德國人來中國。二十五萬人高馬大的德國人每天要喫飯，得喫多少東西啊！干了好幾年小飯館的王XJ喜歡用數字來考慮問題，越想他越感到事情的重大。如果自己在這樣的工廠門口開個飯店，不出三年兩載，一定能賺個金山銀山回來，這是其一；其二，德國人喜歡飯後甜點，如果能和家鄉的老總崔合計聯手，按三個蘋果一斤，每個蘋果切兩塊，二十五萬人每人一塊，加起來每頓J是四點二萬斤，按照這個量計算，蘋果樹一年四季掛果都不夠！

王XJ立馬從上海趕回老家見崔合計。崔合計不是一般人， 看得長遠。聽完王XJ的話，瞇眼思量了好大一會兒。

“XJ，這事俺看不孬，但得好好合計合計！” “咋個合計法？” “D一，難道大鼻子天天去喫恁的燴面，一頓新鮮，兩頓新鮮，D三頓還新鮮？” 王XJ啞口無言。 “那咋辦？”

“除了燴面，恁得合計合計外國人日常都喫什麼，隻有做日常他們喫的，纔能賺更多的錢。”

王XJ點頭不止。 “還有蘋果，二十五萬人都到恁的飯店去喫，恁的小店裝得下嗎？飯店隻是個宣傳推銷點，Z終要賣給每個德國人，讓他們在家裡D飯後甜點纔中！還有，咱們現在的蘋果都是家家戶戶自種的，各種品種都有，如果大鼻子隻喜歡喫一個品種，咋辦？”

王XJ聽罷此言，笑嘻嘻地說：“恁叫崔合計，真是名副其實！”

兩人嘀咕了整整YT，終於想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主意。崔 合計說：“上海建廠是中德兩國合作，那麼咱們也來個公私合作， 恁做飯給德國人喫去，俺賣蘋果給大鼻子啃！為了弄清他們喫 什麼飯啃什麼蘋果，得想辦法到德國瞧瞧，像唐僧一樣去西天取 取經！”

二

小縣城裡的人組團出國是件開天闢地的事，一番打聽後，兩 人來到了縣商業局。

主管業務的李副局長聽罷兩人的想法，驚得從籐椅上一躍而 起：“德國？俺原來以為恁倆說的是隔壁縣‘得固’鎮呢！這是 稀罕事，從來沒弄過，得找一把手吳局長。”三人來到吳局長辦 公室。吳局長同樣大喫一驚，說縣商業繫統還沒有一個人出過國， 這事得找全縣一把手郭縣長。

同樣沒有踏出國門一步的郭縣長聽完吳局長的彙報，半天纔 緩過神來，一連說了三聲“好好好”。話畢抓起電話，撥給了地 區主管外事的副市長，副市長回話：“俺也沒出過國，現在改革 開放，看來縣裡群眾解放思想走在了我們的前面，我一定想辦法 促成這事。”

兩個星期後，市外辦給吳局長打回電話，說省外辦同意了市裡的申請，請縣裡趕快上報出國計劃。縣裡Z後研究決定，由李 副局長帶隊，組成五人經貿考察團，成員有商業局方股長、崔合計、 王XJ和農副產品收購銷售公司會計馬得財。

一個半月後，省裡的批文下來了，還幫助聯繫了訪問的城 市—德國沃爾夫斯堡，那裡是大眾汽車公司的總部。除此之外， 還聯繫上了在那裡留學的一個中國學生D翻譯。傳達完省裡的批 文，吳局長嚴肅地對考察團的五個人講：“有件事俺說一下，省 外辦交代了，恁幾個去德國，不僅代表縣裡、地區和省裡，還代 表咱們國家，表明中國D前改革開放的態度。省裡因此專門批了 置裝費，還派來一位老師給恁幾個教授一些德國人交往的禮節和 一點日常德語。時間緊迫，JT恁幾個J去市裡買衣服，後天開 始集中起來學習，一個月後從上海出發去德國。”

“‘佛靠金裝，人靠衣裳’，買什麼行頭Z能代表咱們中國 人的形像？請局長指示。”李副局長提了一個問題。

吳局長想了好大一會兒，終於有了頭緒：“恁幾個經常看電影，知道咱們中國哪裡人Z時髦？香港呀！J按香港人的行頭去配！”

走在去百貨商店的路上，王XJ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他瞥 了一眼其他人，大家走路的步子同樣也都是飄著的。老天爺，他王XJ這次鬧大了，代表縣裡和省裡出國，還是到老牌資本主義 國家德國去，還有比這更光宗耀祖的事嗎？！王XJ越想越激動， 手心裡都冒出了熱汗。李副局長帶領大家統一購置了黑色西服、紅色領帶和黑色手提包，省裡批的每的置裝費也J花光了。正D大家準備離開時，王XJ攔住了李副局長。

“李局長，不中啊！”

“咋不中？”“俺在上海見過真香港人，除了黑西服、紅領帶和黑皮包，

他們都還戴著黑色蛤蟆鏡，要多神氣有多神氣！” 思量片刻，李副局長大手一揮，說：“每人自掏腰包，各買

一副蛤蟆鏡。” 櫃臺女服務員取出五副蛤蟆鏡，隨手J要撕去貼在鏡片上的

“Hongkong（香港）”商標，王XJ一聲喝止，說：“這個不能撕， 撕掉J不中了！”

五個人戴上蛤蟆鏡，活脫脫一群在世閻王。 付完錢，李副局長帶隊準備離開，再次被王XJ攔住。“李局長，俺又想起來了，還是不中啊！”“咋又不中？”

“咱五個上面像香港人，腳上不中啊！香港人腳上都蹬著黑色皮鞋。”

五個人一起來到皮鞋櫃臺，皮鞋太貴，大家舍不得買。皮鞋櫃臺旁是布鞋櫃臺，被李副局長一眼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