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秀華的感冒雖然好了許多，人也有了些精神，可還是感覺渾身乏力，口中寡味。她的味覺突然記起了杜士坤那裡的燒烤。她走進衛生間，對著鏡子用手理了理頭發，然後去衣櫃挑了件駝色風衣穿上，拿上小坤包，出門去了。中秋已過，有了些許寒意，她把風衣領子翻起後，沐浴著明媚的陽光，踏著悄然而落的樹葉，繼續向前走去。燒烤店不遠，離家三百米不到，一會兒就到了。

朱秀華以前不喜歡喫燒烤的，認為燒烤不衛生。她喫燒烤，是杜士坤擺了燒烤攤後開始的。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朱秀華和杜士坤在田塍鎮供銷社的生產資料部共過事。杜士坤二十二歲那年，服役參軍，在安徽一個山溝溝的軍營裡待了三年。在部隊，他當的是“伙頭軍”，燒火買菜打雜什麼都干。他當兵時雖沒犯過錯，但也沒有混出多大出息，三年後退伍回到了家鄉。根據他在部隊的經歷，地方政府安排他在一家集體企業的食堂工作，干了幾年，他嫌工資低，不自由，便辭職去了一家飯店幫廚師打下手。飯店生意雖好，可賺的錢是老板的，他的工資雖然比以前在集體企業時高了些許，但與自己的期望值有一定的距離。他心有不甘，想出來自己開飯店又沒本錢。後來通過朋友介紹，他去了一家私營企業。因他相貌出眾，能說會道，又受過部隊教育，老板便讓他去廣州設點搞營銷。可好景不長，沒幾年，企業倒閉破產了，他也就失業了。失業了，也就沒有了經濟來源。自己要喫飯穿衣，而且還希望有朝一日妻子帶著兒子回到自己的身邊來，所以總得有一份工作。想想自己在廚房工作過，多少掌握了些廚藝，想開個小飯店的念頭再次從心底泛起，可囊中羞澀，又不想負債經營，隻得暫且放下這念頭。他見街上的夜宵攤多了起來，便想先從小事做起，考慮賣燒烤不需要多少本錢，心裡便有了決定。他根據自己的設想和要求，請木匠師傅制作了一輛加長板車，然後購置了各種必備的用具，弄了個流動燒烤攤。流動燒烤攤有它的好處，哪裡人多熱鬧就往哪裡跑。人家白天有工作，晚上出來擺攤，他反正失去了工作，白天、晚上都出攤。他喜歡穿軍裝，雖然沒有了領章帽徽，但別人一看便知他當過兵，買他的燒烤便多了一分信任感，慢慢地生客熟客多了起來。生意好了，他對生活也就有了希望。

朱秀華已多年沒見到杜士坤了，沒想到一個偶然的機會，在燒烤攤遇見了他。那是個星期天，朱秀華去菜場買菜，以往她都是從側門進菜場的，那天時間充裕，她繞路從正門進。剛要進門時，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叫住了她。

“是朱會計嗎？”杜士坤隻看到了朱秀華半個側面，不敢完全肯定是她。

朱秀華轉身一看，見是一身軍裝的杜士坤，有些驚喜，邊向他走去邊說：“是杜士坤呀，好久不見，怎麼做起燒烤生意來了？”

“朱會計，讓你見笑了。來來來，先喫一串烤羊肉。”杜士坤一臉愧色，拿起一串剛烤好的羊肉串，遞給朱秀華。

朱秀華搖著手說：“不不不，我從來不喫燒烤的。”

杜士坤知道她講衛生。朱秀華講衛生在單位是出了名的，她從不隨便喫攤販上的東西。杜士坤笑著說：“朱會計，你放心喫，我的燒烤干淨著呢。”

朱秀華不好再推，再推，就是嫌他的燒烤不干淨了。而且，她知道杜士坤也是個愛整潔的人，便接過了羊肉串。她先看了看，然後咬了一小口，嚼了嚼，感覺不錯，便放心地喫了起來。見朱秀華喫他的羊肉串，杜士坤感到高興，說：“朱會計，味道還可以吧？”

“嗯，不錯，好喫。”朱秀華連連點頭說。

見朱秀華喫得高興，杜士坤又拿起一串烤魷魚，說：“朱會計，你再嘗嘗這個。”

朱秀華邊後退邊說：“不喫了，再喫我就喫飽了。”

杜士坤說：“一兩串喫不飽的，你嘗嘗，如果味道好，就幫我做做宣傳，好讓我多做些生意。”

朱秀華隻得走上一步，接過烤魷魚，有滋有味地喫起來，並說：“嗯，味道不錯，火候也剛好。”

朱秀華誇他，杜士坤心裡高興。她剛喫完，他就馬上遞上兩張餐巾紙。朱秀華接過餐巾紙擦了擦嘴巴和手，把紙團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杜士坤見她要掏錢，連連擺手，臉上堆滿笑意說：“朱會計，我怎麼會收你的錢呢。再說，我還有事要你幫忙呢。今天巧了，我的運氣

不錯。”

杜士坤前一陣子就想過要請人做媒的事，今天突然遇到朱秀華，心想，這做媒的人不是來了嘛。所以，心裡滿是欣喜。

“你有事要我幫忙？”朱秀華停下掏錢的手，疑惑地看著杜士坤，心想，今天這燒烤喫的……

“嗯，我想，想——”

朱秀華見杜士坤說話吞吞吐吐，猜不透他什麼意思。她心裡琢磨，這麼多年沒見了，他找我會有什麼事呢？算了，或許根本就沒什麼事。他這人以前就有點油嘴滑舌，也許為了不收我的錢，隨便一說而已。

杜士坤看看旁邊沒人，彎腰探身，臉微微一紅，壓低聲音說：“朱會計，你是熱心人，我想請你幫個忙，替我介紹個對像。”

“替你介紹對像？開什麼玩笑，你不是有老婆嗎？”朱秀華沒想到會是這事，以為他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