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快一年,江念爾又來到了海大。
今天她來拍vlog,主題是適合學生的春天賞花搭配,想來想去正是海大杏花開得旺的時候,不如就來海大取景。
在教學樓前拍完第一段視頻,江念爾坐在臺階上,檢查手機裡的成像。
春風拂過,把背後幾個女生交談的內容也吹到了她耳朵裡。
江念爾聽到幾句關鍵對話,大概明白了她們的意思。
海大的動物醫學繫原本是冷門專業,卻在今年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第一個原因是校草周澤文考取了動物醫學的研究生,還可以讓大家賞心悅目三年。
第二個原因是該繫去年來了一位新導師,是國內罕見的動物醫學博士畢業,據說是出身於醫生世家的天之驕子,帥到震撼全校,被大家贊譽為“神仙教授”。
江念爾扯了扯嘴角,按捺不住好奇,接著往下聽。
其中一個女生問:“你剛纔見到穆深教授了嗎?”
“沒,我在教室門口來回好多趟,隻看到了他的背影。”另一個女生感慨道,“他的腿好長啊,光看背影我就要淪陷了。”
“比起周澤文呢?”
“好像比周澤文要高一點兒……對了,你知道嗎,穆深教授就是周澤文的導師。”
女生倒抽了一口氣,誇張道:“這是什麼絕美組合!”
“別亂想,周師兄已經有咱們祁菲了。”
聽到熟悉的名字,江念爾下意識地回頭,正好與她們對視上。
幾個女生嚇了一跳:“江念爾?是江念爾嗎?”
江念爾微微一笑:“是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拍點東西。”
幾個女生看到她手裡的自拍杆和手機,表情一哂:“你還在搞服裝搭配啊……”
江念爾挑了下眉:“不然呢?”
不等幾個女生回答,她就接著道:“我記得你們,祁菲的室友,對吧?我指導祁菲拍搭配的時候見過你們。”她說話的時候昂起了下巴,渾身有股驕傲的銳氣。
這幾個女生卻沒被她鎮住,掩嘴發笑:“祁菲現在很紅,幾百萬的粉絲流量,接廣告接到手軟,名副其實的服飾圈KOL(意見領袖)。學姐,你呢?”
她們說這話時聲音很大,路過的學生紛紛側頭看過來。
江念爾很快就被認了出來,畢竟當年在海大,她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隻是今非昔比,過氣以後,江念爾的黑料滿天飛,很多學弟學妹都以她是自己校友為恥。
面對挑釁,江念爾表現出尤為不屑的一面,反問:“說了半天,祁菲現在這麼厲害,跟你們幾個又有什麼關繫?值得你們這麼護著?”
幾個女生被問住了,臉色不太好看地僵在原地。
江念爾懶得再同她們啰唆,準備去下一個取景點。她往後退了一步,教學樓裡這時走出來一個人,兩個人速度都很快,一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江念爾抬起頭,就看到周澤文那張熟悉又白淨的臉。
周澤文看到她,眼睛裡劃過一瞬間的驚喜,隨即鎮定下來:“念念?”
江念爾立刻就想從他身邊離開,可是長發纏住了他白大褂上的紐扣,一扯就痛:“疼,疼!麻煩你,我的頭發……”
畫面有點詭異,剛下課從教室裡出來的學生們非常在意地看著這邊。
周澤文抬手,正要把她的頭發從紐扣上慢慢繞下來,忽然有個身影衝了過來,粗暴地將江念爾纏在紐扣上的頭發直接扯開。
“啊——”江念爾喫痛,一聲驚呼。
發絲被扯斷了,留了一截在周澤文的紐扣上。周澤文也在狀況外,責備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祁菲:“你太使勁了。”
“江學姐,”祁菲沒理他,反而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江念爾,“你怎麼還在糾纏澤文啊?”
她故意說得很大聲,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同時見到本校前後三位風雲人物,還是傳聞中處於三角關繫中的三位,學生們內心暗搓搓地激動,不少人拿出手機偷拍。
江念爾順著發絲,心裡窩火,顧不上其他,質問祁菲:“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糾纏他?”
“還嘴硬?”祁菲餘光瞄到偷拍鏡頭,畫風忽然一變,露出可憐的神色,“你們都分手了,就不能放下他嗎?還專程來學校找他?”
江念爾有些好笑:“第一,我們沒分手,因為最開始就不是真情侶,公司炒CP你不會不知道吧?第二,我沒專程來找他,我來拍vlog,跟你們都無關。”
祁菲看了眼江念爾手裡的自拍杆,表情誇張道:“你一個人來拍vlog?不是吧……學姐,你的團隊呢?”
因為經濟效益不行,江念爾的團隊解散了,圈子裡盡人皆知。
江念爾壓著火,從容道:“關你什麼事?”
周澤文拉了拉祁菲的袖子,臉色不太好,低聲道:“走吧,別說了。”
“我還沒說完。”祁菲上前一步,瞇著眼看江念爾,“我最近接了一個大贊助商的選題,正好缺個女搭檔,學姐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啊?”
江念爾笑了:“不好意思,沒興趣。”
祁菲沒想到江念爾會拒絕得這麼無情,完全不給她留面子。要知道,江念爾現在已經很難接到推廣贊助了,在這個圈子裡步履維艱,她有什麼理由拒絕?
“學姐,你別逞強,我現在可以帶一帶你。”
“用什麼帶?”江念爾打斷她,嘴角掛著冷淡的笑意,“接大牌的推廣,抄別人的板,賣劣質衣服給粉絲,你這帶血的饅頭我喫不起。”
祁菲愣住了。
她被戳到了痛腳,仿佛自己的罪行被人剝開示眾似的,難以遏制地怒吼:“江念爾!”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剛想把江念爾從臺階上推下去,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周澤文,我讓你走了嗎?”
這個聲音太冷,冷到現場無論當事人還是圍觀群眾都凝滯了一下。
祁菲等人詫異地回過頭,看到一個穿著白襯衫、身形頎長的男人站在教室門口。
以高挺的鼻梁為界,他一半臉沒入陰影裡,目光極淡地望過來,在幾名學生間掃了一遍,最後落在周澤文身上。
周澤文下意識地站直,畢恭畢敬地說:“對不起,穆老師。”然後匆忙地跟祁菲道,“我現在走不了了,有空再一起喫飯吧。”說罷,小跑著站到男人身邊,老老實實地接過男人手裡的資料,乖巧得像個小跟班。
祁菲眨了眨眼,按捺住心髒的狂跳,這位就是周澤文的導師、赫赫有名的穆深啊!總算見到真人了,居然真的跟傳言一樣,好像比周澤文還帥……
她正這樣想著,穆深的目光就移到她臉上。
祁菲深吸一口氣,準備主動跟這位“神仙教授”打個招呼時,對方卻率先開口了,聲音裡不帶一點兒笑意,反而非常厭倦:“這裡是動物醫學繫的教學樓,請不要在此大聲喧嘩。”
他目光一轉,所有被他看到的人背後一陣發涼,圍觀的學生立刻如鳥獸散。
祁菲的室友們拉了拉她,趕在這個年輕的教授發火前把她拽離了“犯罪”現場。
江念爾松了一口氣,她早就不想在這裡久留了,立刻帶上設備轉去下一個取景點。
教學樓前再度恢復了寧靜。
穆深一抬手,把資料從周澤文手裡又拿了回來,並對他說:“你可以走了。”
“啊?”周澤文愣了一下,看到穆深那張不容置疑的臉,立刻點了點頭,“好,那我去喫飯了,舅……穆老師記得按時喫飯。”
周澤文走了。
穆深準備回教室,轉身前忽然看到地面上有一個紅色的小東西,就在江念爾剛纔站過的位置。
他走過去,蹲下來,仔細一看。
是一個紅櫻桃的發夾。
遲疑片刻,穆深伸出手,把發夾裝進了口袋。
剪片子的時候,江念爾就發現自己出門前隨手別在耳邊的發夾不見了。
第一段視頻裡,她跟粉絲打招呼時發夾還戴在頭上,後面在杏花樹下取景時就已經沒有了。
那個發夾雖然不貴,但是很可愛,她選了半天纔選中的紅色小櫻桃,丟了有點可惜。
她的vlog發布以後,有人眼尖,留言說:“怎麼感覺念念這個發夾跟穆教授桌上那個是一樣的?”
順著“傳送門”,江念爾戳進了穆深的微博。
認證為動物醫學博士,頁面很清爽,除了科普文就是轉發一些動物領養的消息,跟他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專注而認真。
在最近的一條科普微博下,穆深配了一張桌面照片。他的本意是分享桌上的參考書籍,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右上角無意出鏡的櫻桃發夾吸引了。
“穆深老師居然有一顆少女心?”
“會不會是女朋友的呀……”
“我失戀了。”
“歪個樓,發夾挺可愛的,蹲個鏈接。”
詼諧的討論裡,有人提到了江念爾。
“指路@想你的念念,她剛發布的vlog就是在海大拍的,戴著一模一樣的發夾!”
可是這條評論沉在了下面,沒幾個人感興趣。
一個是學院派的天之驕子,一個是沒什麼內涵的過氣網紅,八竿子湊不到一塊兒的兩個人,網友們完全不覺得他們兩個會有什麼關繫。
江念爾看到這裡,默默點了退出。
不要說網友,就連她自己也這樣認為。
或許是穆深無意中撿到了她的發夾,也或許那壓根兒就不是她的。
關於發夾的討論很快就結束了,江念爾這期vlog掀起了一撥意料之外的熱度。
——她在海大跟祁菲爭執的視頻流傳到了網上。
視頻的拍攝角度很微妙,隻能看到她的正面、祁菲的背影。祁菲說的話似乎經過特殊處理,模糊聽不清,但是她的那句“關你什麼事”卻異常清晰。
看下來,仿佛是江念爾單方面訓斥祁菲。
祁菲的粉絲大為光火,不出一個小時就屠了版,差一點兒就把“想你的念念”罵上熱搜。
江念爾的活粉沒剩下多少,因為這件事又取關了一批。
她看著唰唰掉的粉絲數目,頭有點疼。
江念爾覺得,自己應該和公司商量一下,說點什麼。
巧的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公司就主動聯絡了她。
江念爾簽的公司叫星秀文化,包裝過各個領域的網紅和大V,除了她,周澤文也在這家公司。
說起來,周澤文作為海大的學霸兼校草,本來跟這個行業沒有任何交集。大二的時候,他的幾張生活照意外在網上走紅,收獲一大批顏粉。
周澤文有點自戀,喜歡被人追捧的感覺,就順勢開始了直播,課業之餘將副業經營得風生水起,還考上了研究生,也是一大人纔了。
他被星秀文化簽下來後,公司對他一通炒作,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和當時最紅的時尚博主江念爾捆綁成情侶,兩個人在同一所學校,又都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自然而然地成為大家津津樂道的一對兒。
後來江念爾過氣了,CP被拆就是後話了。
早上九點,江念爾準時出現在星秀大樓裡。
曾經的工作人員現在見到她,隻是尷尬地笑一下,有的干脆躲在一旁,側目看她。
江念爾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但她沒放在心上,徑直去了經紀部的辦公室。
她過去的經紀人昵稱歡哥,現在已經是星秀經紀部的部長了。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江念爾開始和他討論起這次的風波。
“當時我的頭發鉤到了周澤文的紐扣,並不是網上傳的那樣,跟他糾纏不清。”江念爾抱起胳膊,幽幽道,“我也不知道視頻是被哪些有心人刻意上傳,祁菲說話很過分,卻都被處理掉了。”
歡哥點頭:“我知道的,我都懂,你不是那樣的人。”
江念爾“嘖”了一聲:“不要說假情侶了,哪怕我跟周澤文是真情侶,隻要分手了,我就絕對不會再看對方一眼。”
歡哥無奈:“你等有男朋友了再來立f lag吧。”
江念爾噎了一下,嘴角一垮:“我的青春都獻給這份事業了,哪有工夫找男朋友。”
“念念,你一個女孩子別那麼拼,有空就休息休息,也是時候該找個對像了。”歡哥說這話的時候,偷偷瞟江念爾。
江念爾靠在椅子上,來回地晃,沒注意到他的眼神,說:“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我準備發個澄清說明。歡哥,你找個公關幫我潤色潤色吧。”
歡哥面露尷尬:“什麼聲明?”
“就是傳言不實的聲明呀。”江念爾指尖在手機上隨便一撥,“看看,要麼說我欺負後輩,要麼說我對周澤文糾纏不清試圖插足,沒有一條是真相,我不想再忍了!”
歡哥笑容艱澀,支吾了半天,纔小心翼翼地說:“念念,今天叫你過來,其實是因為公司做了一個決定……”
江念爾抬頭看他。
“首先說明,這個決定不是我做的,是高層,我也是單方面接的通知……”面對當年一起從微末奮鬥過來的伙伴,歡哥實在不忍心開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敢看江念爾,小聲道,“公司要和你解約……”
江念爾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從十八歲到二十三歲,走過五個年頭,正如江念爾自己所說,她把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獻給了這份事業,見證星秀從一家僅有幾個員工的小公司,一步步走到了業界龍頭。在最風光的時候,光她一個人帶來的效益就能養活全公司上下。
可是現在,她失勢了,公司無情地選擇拋棄她。
江念爾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沒有表情地看著歡哥。
恰好這時有工作人員推門進來,張口就道:“歡哥,菲菲新一季的選題我給您放這兒了。”
歡哥頭疼地揉著眉心,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是現在。
江念爾的表情更加迷離了,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字一頓地問:“公司簽了祁菲?”
“對。”歡哥無奈地說,“剛簽的,我阻止過,公司有一個你了,不需要定位相同的女博主,但是……”
他欲言又止。
江念爾執著地問:“但是怎麼了?”
“領導說……說你的粉絲號召力太差,要包裝一個新的……”
江念爾怔住了。
包裝一個新的,意思就是——舊的不要了,扔了吧。
這段時間總能見到關於周澤文和祁菲的消息,她還以為這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原來還是公司的套路。
原來祁菲早就進了星秀,而且是來替代她的,所以那天說話纔會這麼有底氣。
兜兜轉轉,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一個更殘忍的猜測出現在她腦海中,江念爾沉默了一會兒,問:“因為那段視頻,公司想保祁菲,所以纔要和我解約對吧?”
歡哥輕輕地點了下頭。
棄車保帥她不是不知道,隻是沒想到,她是那個車。
歡哥終究是不忍心,勸她:“念念,你不要太固執了,咱們這個行業就得跟著市場走纔有飯喫,你應該稍微改變一下了。”
頓了頓,他嘆了口氣,道:“領導其實還跟我說,以前給過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可是你選錯了,纔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江念爾恍惚。
他說的“選擇的機會”,就是在她流量剛下滑的時候,昂貴的大品牌打進國內市場,她奉行的親民平價穿搭法則漸漸被大家厭倦。
當時江念爾面臨兩個選擇,臣服於大品牌的資本,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她選擇了後者。
沒想到自此開始,她潰不成軍。
所謂牆倒眾人推,她的熱度一下去,想要取代她的女博主們便迫不及待地要把她拍死在沙灘上,對家編造的關於她的黑料可能比推出的搭配還多。
江念爾回想到過去種種,想到自己熬到凌晨搭配出的一套接一套的衣服,想到大家喜歡她作品時的留言……
心裡一陣絞痛,江念爾下意識地攥緊手機。
歡哥說:“我今天就是先知會你一聲,解約合同不著急簽,我幫你申請了解約金,雖然不會很多,但是在你簽到下一個公司前……”
“今天就簽。”江念爾突然打斷他,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彷徨和無助,反而閃爍著堅定的光。
她嫣然一笑,平靜道:“正好我今天人在這兒,直接簽了吧,下次再約我過來,我不一定有空。”
“念念……”
“不用多說,解約其實正合我意。”江念爾歪了歪頭,笑得狡黠,“我早就厭倦星秀一成不變的推廣方式了。不瞞你說,我其實也在尋找下家,正愁怎麼跟公司提呢。”
歡哥沉默了半天。
他太了解江念爾的性格了,要強、自傲,她會這麼說,一點兒也不奇怪。
江念爾從筆筒裡抽了一支筆出來,催促道:“快點兒吧,我一會兒還有事。”
歡哥不再多說什麼,打印了解約合同。
江念爾隻匆匆掃了一眼,便利落地在右下角簽下自己的大名。
正如同五年前簽約那時,一點兒也沒有猶豫。
歡哥說:“解約金我會讓公司打到你的賬戶上。”
江念爾聳了聳肩:“不用了。”
她轉身離開,一點留戀都沒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星秀。
江念爾其實並未走遠,她坐在星秀樓下,看著面前繁忙的車來車往。
記不清過去有多少次,新一季的搭配上線後,她和她的團隊成員們卸下一身疲憊,毫無形像地坐在這裡看馬路。
如今,卻物是人非。
江念爾打電話給幾家同類公司,提出想合作的意圖,但都被委婉地拒絕了。
其中有一家老板跟她比較熟,說得相對直白:“念念啊,這個行業現在人太多了,天天都有年輕姑娘要當網紅的,你得想辦法提升一下自己的粉絲號召力啊。”
——粉絲號召力?
剛剛歡哥也說了這個詞,江念爾敏感的神經被戳中了。
她不甘心。
江念爾拿起手機,發了條微博: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是一個美好的夢想,而夢想總是不現實的。
她捧著手機,等了十分鐘,一條回復都沒收到,甚至連罵她的人都沒有。
江念爾越看越郁結,手指不停地滑動刷新。她有一種衝動,想發個小作文詳細闡述自己有多委屈的衝動。
可是,她忍住了,並且在思考三秒後,把剛纔發的那條微博也刪除了。
“想你的念念”對外形像永遠是精致和開朗的,她不想把負面情緒展露出去,在虛無的社交平臺上,已經沒有幾個能跟她一起難過的人。
卻多的是看笑話的。
江念爾默默收起了手機,漫無目的地遊走在大街上。春景繁華的近海市,此刻在她眼裡毫無生機。
不知這樣走了多久,江念爾有些口渴,就近進了一家便利店,準備買盒牛奶。
貨架上的牛奶幾乎都賣光了,隻剩下兩個極端,最貴的和特價處理的。
江念爾猶豫了片刻。
在以前,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貴的那款,可如今她被公司拋棄,自己也很久接不到推廣,剛剛還拒絕了解約金,以前的錢都拿去買新衣服了……實在捉襟見肘……
就在她萬般糾結的時候,忽然從旁邊伸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直直朝最後一盒特價牛奶伸去。
在這一瞬間,江念爾想到了自己的命運。她不就像是這盒被標上“特價處理”標簽的牛奶嗎?
仿佛被戳到了痛點,江念爾迅速伸出手,在那隻纖長的手指踫到牛奶前,蠻橫地把這盒牛奶搶了下來。
手的主人愣了愣,伸出的胳膊硬是懸在半空沒動。
江念爾的虛榮心暗暗作祟,拿完特價牛奶又拿了盒貴的,火速跑去收銀臺付賬。
“等等……”
背後有人喊她,聲音溫潤低沉,非常耳熟,她卻無暇顧及。
江念爾隻想著在被認出前趕緊離開這家便利店,她可不想明天微博熱搜有一條是:昔日紅人念念,落魄購買處理牛奶。
等江念爾抱著兩盒牛奶跑到家時,纔忽然想起一件悲傷的事——除非被人罵,否則以她現在的人氣,跟熱搜有半毛錢關繫嗎?沒有!那她怕個啥?
人一冷靜下來,就容易後悔。
她居然在一盒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牛奶身上多花了三十多塊錢啊!
江念爾強忍住去便利店把昂貴牛奶退掉的衝動,忍痛將其塞進冰箱裡,然後打開那盒搶來的處理牛奶,一口氣喝掉。
當天下午,江念爾就開始肚子痛,每一個小時就要去一趟廁所。
這樣持續了好幾個小時,難受得快虛脫了,她終於忍無可忍,打車去了醫院。
醫生診斷是食物中毒。江念爾喫飯不規律,三餐全都是在外面解決,不知道自己哪頓喫壞了,為了防止病情加重,醫生建議她掛水。
其間,江念爾對著扎上針頭的手背拍了張照片,發到微博,並說:寶貝兒們都要照顧好自己呀。
等了許久,等來十幾條問她怎麼了、祝福她早日康復的回復。
江念爾心滿意足地笑了,但很快她又笑不出來了。
銀行發來短信,掛水買藥,又花掉了幾百塊錢。
江念爾心驚肉跳地看著屏幕上不太長的餘額數字,終於認清一個事實——需要找一份能按時發工資的工作了。
做了這個決定的當晚,江念爾對著手機鏡頭做作地擺了個酷妹的表情。
“是時候給自己創造一個新的開始了。寶貝們晚安哦,愛你們!”
然後她把手機放在床頭,始終調亮在微博頁面。
可是直到她睡著,也沒收到一條回復。
江念爾開始找工作,可以用“慘淡”兩個字來形容。
她大學讀的計算機繫,可是因為入時尚博主這行很早,專業上沒學會什麼東西,隻是剛剛能本科畢業的水平,計算機方面的工作是不用想了。
她把目光停留在時尚行業,卻持續遭遇滑鐵盧。
例如面試官問她:“你一個有多年經驗的時尚博主,為什麼突然想來我們公司呢?”
最開始,江念爾頭發一撩,嫣然笑道:“我想體驗一下生活。”
面試官們面面相覷。
後來她答:“我想多了解一下這個行業的其他環節。”
終於不再是現場被拒,公司讓她回家等通知。
一開始江念爾還抱有希望,可是等了好多天,什麼消息都沒有,她終於明白自己被“默拒”了。
又是四處踫壁的一天,看著夕陽一點點下沉,江念爾萬念俱灰地走在馬路上,忽然餘光捕捉到“招聘”二字。
她抬起頭,一家名叫“萬千寵愛”的寵物診所在玻璃門上貼著一張簡單的招聘海報。
江念爾壓根兒沒仔細看,機械式地推開門,前臺養的狗狗激動地撲了過來。
這個點診所剛好清閑,李佳霖本來坐在前臺整理資料,聽到狗叫立刻站了起來:“您好,您……”
她目光低下去,來回地在地上找寵物。
江念爾語氣慘淡地接話:“你們招人?”
原來是來應聘的。李佳霖點了下頭,將她全身飛快地掃了一遍,略微有些驚訝。
這個女孩長得漂亮,穿得也好看,而且是那種走在人群裡,一眼就能捕捉到的好看,簡單卻很顯氣質的搭配,加上清新妥帖的妝容,以前她隻在時尚雜志裡見過。
李佳霖有些遲疑:“您要應聘?”
“對,我來應聘。”
“有預約嗎?”
江念爾搖頭:“沒有。是不是要先預約,我改天再來?”
李佳霖剛要說是,突然腦筋一轉,反正現在診所裡沒“病患”,單獨面試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
“今天就可以,請跟我來。”李佳霖把她帶到診所後面,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穆老師,這位女士要應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