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彩生平第一次見識了上海的醫院，從外面的建築看，樓好高，百貨大樓似的，走進去纔知道，裡面人流滾滾，掛號，打針，配藥到處要排長隊。

病房在九樓。

電梯前擠滿人。好不容易，有個電梯下來了，人流突然像洪水似的衝過來。三彩哪見過這陣勢，猶豫了一下，被擠到邊上去了。

三彩媽果斷出手，伸手拉住三彩，大聲嚷著“孩子，孩子，這裡有個孩子。”

奇跡出現了。兩三個大人自覺退讓了，一個好心的阿姨，努力推動三彩的脊背。終於，三彩嵌進電梯裡。

“差點把保溫杯擠掉了。”三彩媽嘮叨著：“三彩，你不能這麼木，要不是有人幫咱，有得等了。”

天石住的病房挺明亮的，嶄新的房，雪白的牆，裡面擺了六張病床，那五張病床都有病人躺著，唯獨天石的床空著，人不在。

三彩媽去廁所找，又去走廊叫喊，急得團團轉。這時，一個護士姐姐押著一個男孩從走廊另一端走過來，說：“36床，36床的家長在嗎？ 。“

護士姐姐帶的男孩是天石，他比過年時胖了不少，頭很大，脖子粗短了，外表看著還算正常，並沒有中邪，鬼上身。

三彩驚喜交加，說：“這裡，來姐姐這裡。”

媽媽踩著碎步迎上前去，說： “天石，天石，可找到你了，你是去找媽了嗎？“

“36床家長，管好你家熊孩子。他潛伏在護士站裡，抓了我的手機想跑。”護士姐姐說，“被護士長發現了。”

天石理虧地低垂他大腦袋。三彩得知天石不爭氣，丟人現眼，小臉憋得通紅，恨不得在他的大腦袋上敲幾個“毛栗子”。

三彩媽說：“哦，怪我回家去一趟，孩子寂寞了，找你玩去了，我家兒子……”

護士姐姐不客氣地搶白說：“沒見過這樣的家長，我說的不是普通話嗎？還不明白嗎？您要是真不明白，去問我們護士長，她在場，人贓俱在。”

媽媽依然在找臺階下，說：“是呢，我兒子喜歡手機，想借手機用一用的。”

“借是借，拿就是拿，性質能一樣嗎？”護士姐姐說著，瞪天石一眼，氣呼呼地走了。

護士姐姐一走，天石像小狼一樣熱情澎湃，縱身撲向三彩，他有蠻力，竟將三彩撲倒在病床上，他爬在她身上，伸出舌頭去舔t的臉龐。

“走開，走開。“三彩使勁把天石掰扯開。

弟弟瘋癲張狂，讓三彩震怒。她還在氣頭上，這好比火上澆油，她沒好氣地說：“你還有臉了，敢拿人東西，讓我和媽跟著蒙羞！”

“姐姐推我，打我。媽！媽！“天石委屈地叫道，撲在病床上，來回打滾。

媽媽抱住天石，哄著他，一邊勸說：“三彩，你要依著天石。這次是天石吵著要你來上海，他一個人跑去地鐵站了，以為坐地鐵就能去石佛村。你爸纔下決心的。三彩， 你聽見不？讓天石開心起來，他這病纔能好。”

三彩不作聲，心慢慢地軟了，默默地把小皮球遞給天石。

媽媽喂天石喫下了冷餛飩，喝了肉湯，想起什麼了，順手把天石不願踫的一份病號飯遞給三彩。

醫院的伙食，真心難喫，三彩沒什麼胃口，草草扒拉幾口。媽媽接了過去，幾口把三彩喫剩的病號飯喫光了。

媽媽去上班之後，天石故伎重演，又來糾纏，露出討嫌小狼樣，抱三彩，要舔t的臉。三彩不順從，他就大鬧，在病床上打滾，把床頭的矮櫃都踢翻了。

另幾個病床的病人都搖頭，說：“平時他這樣對你m的，現在對你了。”

三彩很害臊，感覺無地自容。好幾次她忍無可忍，真要往他的大腦袋上敲“毛栗子。但還是克制怒氣，忍了。她多時不見的弟弟，是一個嬌貴的病人。她下不了手，偷偷想：臭小子，我給你存著那些“毛栗子”，等養好你的病，再和你算總賬。

很快，三彩想出了對策，和天石做起了遊戲，天下的小孩沒有不喜歡做遊戲的，她和他對扔皮球，也扔枕頭玩，或者讓他躺好，然後把他當蘿卜一樣撥起來。

天石入迷地玩這些新花樣，忘記了要胡鬧，笑得咯咯響。

後來，三彩教天石念唐詩。天石不太感興趣，但安靜下來，慢慢地靠在三彩懷裡睡著了。

沉睡中的天石，是可愛的，他今年纔六歲多，長得胖，虎背熊腰，卻不失俊氣，大眼睛，長睫毛，肉鼓鼓的包子臉，兩條粗粗的小胳膊太像嫩藕了，一節節的。

天石是個奇人，據說媽媽生下天石，看他一眼就哭起來了。她覺得太幸福了，她做夢也想要個兒子，而且要長得像年畫上虎虎生氣的吉祥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