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天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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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衡一被吳品三安排的幾個行動股成員拖著遠離了會場,扔在大街上。朱衡一顯然不甘心,立即翻了個身,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又要往會場衝去。
那幾個行動股成員扔了他,便準備離開,還要去趕蘇航的開業宴呢,哪能在這裡耗時間?可他們並沒有走遠,防著朱衡一再回去搗亂。見朱衡一真的想再衝回去,這幾個人便惱了。其中一個行動股成員立即衝上去,對準朱衡一就是一腳。朱衡一還沒有完全站穩,也無法躲避,被踢了個正著,身體失去重心,又一次倒在地上。這個行動股成員還不滿意,又撲過去,對朱衡一拳打腳踢。
袁正華恰好經過這裡,見狀大喝,你們干什麼!大白天的,還有王法嗎?!
另一個行動股成員沒料到會冒出個管閑事的,當即衝到袁正華面前,質問,你想干什麼!
朱衡一見有人替自己出頭,便大喊,他們是特務,特務打人啊!
在上海,或者說在當時的中國社會,有兩種人最令市民們痛恨,一種是幫會成員,一種是特務。幫會成員之所以令人痛恨,是因為幫會是一個另類世界,他們內部有自己的規矩秩序,但對於社會的規矩秩序卻可以無視。這種無視,使他們擁有一種極其特殊的權力。特務之所以令人痛恨,是因為他們凌駕於規矩秩序之上,成為特權階層。
人是一種很特別的動物,如果受到規矩秩序的約束,就會更加文明,更講究修養。相反,若是沒有了規矩秩序的觀念,人性中的惡,便會極大地膨脹,甚至完全失去善良。幫會成員和特務這兩個階層,便是人性向丑惡轉化的典型,在這類人身上,更多體現的是獸性。
一般情形下,若是遇到這類人,上海市民往往會同仇敵愾。這也是朱衡一在情急之中,喊出他們是特務的原因,自然也是周婭蒙以及後來呂子矜得知蘇航加入了特務組織,立即對他恨之入骨的原因。
朱衡一喊出這幫人的特務身份,自然是為了自保。那幾個人,見朱衡一喊明了他們的身份,也擔心引起眾怒,手腳便不再兇狠。
不再兇狠,並不等於這些人就怕了幾個市民,雙方的對峙,仍然在持續,隻是行動股成員已經有所顧忌,因此並沒有立即對袁正華出手。袁正華也深知這一點,立即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袁正華說,我是《新聞晨報》的記者,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大白天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打人?!
那幾個行動股成員自然不敢亮明身份,聽到袁正華是記者,也擔心事情鬧到報上,給自己惹下麻煩。其中一個便說,我們是保安,我們單位開業時,他跑去鬧事。
袁正華知道對方忌憚記者的身份,膽氣更足了,說,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你們都沒有權力隨便打人。
那幾個行動股成員見袁正華準備管這閑事,不想再糾纏,指著朱衡一說,你再敢回去,看我們不整死你!說過之後,轉身走了。
朱衡一爬起來,還想再回去,卻被袁正華一把拉住說,衡一兄,算了,這些人是特務,你惹不起的。
朱衡一一愣,問道,你認識我?
袁正華說,我們是同行,見面的機會不少。我記得你,你可能不記得我了。
朱衡一認真地看著袁正華,確實有些面善,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袁正華說,你忘了?海棠村挖出那些尸體的時候,我們都在現場。還有幾次,我們也見過面,隻是沒有說過話。
朱衡一說,有印像。不知怎樣稱呼?
袁正華說,我叫袁正華,是《新聞晨報》的記者。
朱衡一雖然不認識袁正華,但這個名字,常常在報紙上看到,知道他是《新聞晨報》的名記者之一,當即說,原來是正華兄,謝謝你救了我。
袁正華說,剛纔我也在記者俱樂部開業現場。所有的事,我都看到了,見那幾個特務把衡一兄拖出來,擔心衡一兄會喫虧,所以我就跟過來了。
朱衡一說,原來正華兄是專門來救我的,實在是太感謝了。
袁正華向前看了看,那裡有一間小餐館。他說,要不我們去喝幾杯,給衡一兄壓壓驚?
朱衡一立即說,也好,我請客,答謝正華兄。
我提議的,當然是我請客。袁正華拉了朱衡一,說,我早就知道衡一兄大名,今日有幸相見,理當我請客。衡一兄就不要和我客氣了。
兩人走進那家小餐館,叫了幾樣小菜,開始喝酒。
需要特別交代的是,袁正華是一名地下黨員,出席記者俱樂部開業儀式時,見朱衡一不顧自身安全,大鬧會場,覺得此人一身正氣,不畏強權,很對自己的脾氣,同時又擔心他的安全,所以就悄悄跟了過來。
既然是對脾氣的人,又是同行,袁正華有心結交他,纔會主動提出一起喝酒。
一杯酒下肚,袁正華問,我知道,衡一兄以前和蘇航一起辦《集納新聞》,給我的印像是,你們是好朋友,可現在怎麼翻臉了?
提起蘇航,朱衡一是一肚子的氣,說,快別提這個人,提起來我就是一把火!
袁正華說,以前你們那麼好,也不至於這麼快就反目成仇吧?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誤會?朱衡一說,誤會纔怪!以前是我眼瞎,沒有看清這個人。
接下來,朱衡一將蘇航怎樣利用自己辦《集納新聞》,引起社會局的關注,又怎樣假借醉酒大鬧社會局,以此接近吳品三的事說了。
袁正華說,他用這樣的方式接近吳大嘴?犯得著繞這麼大個彎嗎?
朱衡一說,有些事,你不了解。他的父親是吳大嘴的恩師,他清楚吳大嘴的身份,但吳大嘴不清楚他的身份。他去大鬧社會局,吳大嘴自然要調查他,這一查,就查出了他是故人之子。
袁正華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說,沒想到,他的心機這麼深啊!
何止!朱衡一說,他去接近吳大嘴,是準備了大禮的。
大禮?袁正華問,什麼大禮?
朱衡一又將海棠村案以及斷指人案說了,然後說,這兩份禮大不大?他把這兩份大禮送給吳大嘴,吳大嘴立即就把他招進了湖北幫。
等一等,袁正華說,蘇航大鬧社會局,在海棠村事件之前,還是之後?
朱衡一想了想,說,好像差不多同時吧。也許,他是先鬧社會局,接著纔發生了海棠村事件。
袁正華再問,你說接著發生了海棠村事件,是指那些尸體被挖出來的時間?
朱衡一搖了搖頭,說,那倒不是。那些尸體被挖出來時,他已經在社會局的地下室裡蹲好多天了。
袁正華說,如果是這樣,那邏輯有點對不上啊!
朱衡一說,怎麼對不上?
袁正華說,若按你這樣說,海棠村那些人被殺,是他被關進社會局之後的事,他自己被關在社會局裡,怎麼可能知道海棠村事件?又怎麼向吳大嘴送上大禮?
朱衡一也認為袁正華的分析有理。但他又覺得蘇航的行為無法解釋,尤其那些傳言無法解釋。他說,總之,這個人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了。就算正華兄的分析有道理,可他畢竟是進社會局當了特務。他如果真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人,為什麼要去當特務?這怎麼解釋?
袁正華不得不承認,說,這一點,確實令人生疑。
不是這一點,朱衡一說,他的身上,讓人懷疑的事多了。現在又鬧出這個什麼記者俱樂部,你說,這個俱樂部,不就是吳大嘴的特務窩點嗎?
袁正華承認說,吳大嘴那麼重視,親自出席,確實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朱衡一端起酒杯,舉在袁正華面前,說,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人了,我們喝酒。
袁正華說,對,喝酒。現在這個社會,看不透的事、看不透的人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從此以後,兩人的關繫突飛猛進,時常約在一起喝酒。
帶走遊再春的那兩個人來自南京財政部,他們把遊再春帶到下榻的賓館,然後進行問話。
場面有些尷尬,遊再春坐在那裡,竟然連一杯水都沒有。
房間裡早有一個官員模樣的人,見到遊再春,僅僅指了指面前的沙發,什麼話都沒說。遊再春坐下來,也不說話,臉色非常難看。
官員指了指帶遊再春來的兩個人,說,他們向你表明身份了吧?
遊再春點了點頭,說,他們說是財政部特別調查組的。
官員說,是,財政部組建了一個特別調查組,三天前來到上海。
遊再春問,特別調查組?調查什麼?
官員說,這次長江爆發特大洪災,八省二市受災嚴重,全國各地的商會行會都組織了賑災募捐活動。
遊再春說,是的,上海社會局由我分管這項工作。上海募捐到的善款,在全國是領先的。
官員說,我們注意到社會局上報的數字。這裡面存在一個問題,據我們調查摸底,社會局上報的數字,和實際用在賑災方面的款項之間,存在一個巨大的差距。
遊再春說,存在差距是正常的吧。畢竟有些費用是必要支出,比如說準備賑災晚宴。還有,這麼大的賑災活動,需要人組織。這些組織者也要喫飯,不可能義務做事,需要給他們發工資。
需要一定的成本和運營費用,這個我們了解,也理解。官員說,問題是,這個差距實在太大了,我們就不得不懷疑。
差距太大?遊再春心裡在翻江倒海,表面上還是非常平靜,問,多大?
官員說,據我們調查和掌握的情況,目前,隻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賑災款用到了災區。
遊再春顯得非常喫驚,說,不到百分之二十?不可能這麼低吧?
官員說,所以,財政部覺得這裡面有問題,纔組織了這個特別調查組。
遊再春其實已經心驚肉跳,他心裡很清楚,這件案子一旦翻了盤,就是驚天大案,那是會有很多人頭落地的。他一方面在想,這件事,是誰捅上去的?是不是有人在坑自己?另一方面又在想,能不能有辦法過關?一定要找人,但是,找誰呢?表面上他還得硬撐著,說,會不會有些物資的分配或者款項的使用,財政部並沒有掌握?
官員說,有這種可能。
遊再春說,還有一種可能。據我所知,這些賑災款是不會直接發往災區的,所有募捐到的錢都將用來購買賑災物資,然後分期分批發放給災區。這就可能出現一種情況,比如說,物資已經買下了,但還沒有發往災區,或者還有些資金,仍然留在商會或者行會,暫時還沒有使用。
官員說,這種可能,同樣是存在的。
遊再春說,賑災這件事,非常復雜。大家完全是出於一顆愛心,一腔熱情地在那裡義務做事。上面如果懷疑這裡面有問題,一定要慎重,否則,有可能打擊大家的積極性。
官員說,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據我們了解,上海存在這種情況,並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募捐款的使用率均不超過百分之三十。
遊再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看來,他們是有備而來啊,這筆陳年舊賬如果翻出來,那可就出大麻煩了。他裝出非常喫驚的樣子,問,有這樣的事?
官員問,我們想知道,你們社會局,對這些賑災款的去向是否了解?比如說,總數是多少?使用情況如何?
遊再春說,一般來說,我們會做一些了解,但並不是硬性的。這些商會行會舉辦這類活動,我們不僅支持,而且會主動找他們,希望他們多關心國家的困難,多做這類善事。但更為細致具體的內容,我們人手有限,所以幾乎很少過問,僅僅隻是看一看他們交上來的報表。
官員說,也就是說,對於這些情況,你並不掌握,是這樣嗎?
是的。遊再春說,這是我工作的失察,我沒想到,會在這方面出問題。
官員說,出沒出問題,或者問題有多大,我們需要深入調查之後,纔能下結論。現在,我們想知道一件事,作為負責此事的官員,據你了解,社會局有沒有行政人員從中得到了好處,甚至是直接參與了此事。
遊再春說,這不可能。
官員說,你不要急著回答我,我隻是就事論事。畢竟,案件還隻是開始調查階段,財政部的意見是,如果有官員參與,隻要退賠,可以不予追究。如果此時不說,等調查結果出來,顯示行政人員確實存在這方面的問題,那將會嚴加處理。
遊再春問,財政部是不是懷疑有行政人員參與此事?
官員說,懷疑並不能代表事實。既然遊局長是主管此事的官員,我們希望你向所有行政人員打個招呼,若涉及此案,就應該主動說出來,爭取從輕處理。
等等,遊再春說,你們是不是懷疑我也參與了此案?
官員說,我們現在不懷疑任何人,同時也懷疑任何人。但懷疑並不等於事實,最終是需要事實說話的。
遊再春說,我怎麼感覺,你們把我當成了嫌疑犯?我隻是社會局的分管領導,跟這些商會行會並沒有更深的關繫。
官員說,你有情緒,我能理解。但這件案子,畢竟是財政部立案的,特別調查組隻是按照財政部的統一部署開展工作。
遊再春說,請放心,我一定會配合財政部的調查。
那就好。官員說,我們希望,社會局其他負責這項工作的人,也能是這樣的態度。
下午,汪峰仁沒有去參加記者俱樂部的開業儀式,下班後,直接回了自己的別院。汪峰仁還有另外一家室,是他地位很低時建立的,夫妻感情一般。相反,趙小麗既年輕又漂亮,汪峰仁自然是全副身心地投入。不過,趙小麗希望汪峰仁給自己一條出路,盡快結束這種外室的日子,汪峰仁卻有點不知如何應對。
汪峰仁的妻子很彪悍,他知道,如果向妻子提起此事,可能引起極其嚴重的後果。所以,對於趙小麗的這個要求,他隻能一再敷衍。
趙小麗將飯菜端上桌,叫汪峰仁喫飯。汪峰仁走過去,看一眼桌上的菜,心中頓時冒出一把火,說,怎麼又是老三樣?市場上那麼多菜,你不能換一換嗎?
趙小麗這幾天心裡也憋屈。以前心裡不爽的時候,常常和姐妹們來一個小聚會,喝點小酒,鬧一鬧,就過去了。自從楊希娟去了南京,失去了一個領頭人,這種聚會也少了。前幾天和汪峰仁爭吵了幾句,到現在這口氣還沒有順過來。她說,換別的菜,我不會做。叫你請個保姆,你又說沒錢。
汪峰仁是那種很小氣的男人,讓他花錢,那和要他的命差不多。特別是現在需要養兩個家,開銷一下子增加了不少,能省的方面,他就更加省了。他說,房子就這麼大,你一個人在家又沒什麼事,請什麼保姆?不是花冤枉錢嗎?
趙小麗也不想和他鬧得太不愉快。畢竟,這個男人對自己還是一心一意的,比遊再春那個老滑頭實誠多了。趙小麗不想因為這些小事,搞得三天大吵兩天小吵,便說,那我明天買點別的菜試試,不好喫你可別嫌。
酒呢?汪峰仁自然不想爭吵,自己回到這裡,是來過舒服日子的,誰願意找不痛快?
趙小麗從一旁櫃子裡拿出酒,放在桌上。汪峰仁拿過酒瓶,坐下來,往杯子裡倒滿酒,喝了一口。
這些天,你們幾個姐妹怎麼沒有聚會了?汪峰仁問。
趙小麗說,以前是因為楊希娟,她老公在南京,她一個人在上海,每天找我們陪她。她這一走,其他人個個都有一堆煩心事,誰還有興趣?
汪峰仁說,那個宋曼卿呢?她最近在忙些什麼?
汪峰仁曾要求趙小麗盯著宋曼卿,因為他懷疑李時君宋曼卿夫婦和共產黨還有聯繫。趙小麗當時便一口回絕了他。現在,汪峰仁又一次提起,趙小麗就刺激他,說,你是不是打著曼卿的主意?
說什麼呢。汪峰仁說,我隻打你的主意,我還打誰的主意?
趙小麗說,我隻有這幾個好朋友,我不想做對不起朋友的事。這件事,今後你不要再問我。
汪峰仁說,今天你怎麼了?好像喫了槍藥一樣。
趙小麗說,知道就好,最好別惹我。
門鈴聲在此時響起來,趙小麗坐在那裡喫飯,沒動。
汪峰仁說,去看看,誰來了?
趙小麗說,除了他,還能是誰!
汪峰仁說,你怎麼變得連他都反感了?
趙小麗很想說,你是豬啊!你難道沒看出來,他表面上把我送給了你,暗地裡,其實一有機會就往這裡跑。你如果是個男人,這種事,不應該忍吧。可這種話,她絕對不能說,說出的,卻是另一番話。她說,我現在是你的人,又不是他的人,當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難道你希望我還對他好?或者還仍然和他上床?
越說越難聽了。汪峰仁說罷站起來,過去打開門,果然是遊再春。
遊再春的情緒不是太好,臉色很難看,甚至看都不看汪峰仁,邁開步子,直接跨了進來。
汪峰仁說,遊局,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快請進。話還沒說完,見遊再春自己進來了,便說,快,快請坐。
遊再春一言不發,直接走到桌前,見上面擺著一杯酒,也不顧是不是汪峰仁喝過的,端起來,一飲而盡。
汪峰仁對趙小麗說,快,去給遊局拿碗筷來。
趙小麗起身進入後面的廚房。汪峰仁已經感覺到遊再春的表情有異,走到他身邊,坐下來,問,出了什麼事?
遊再春拿過酒瓶,自己倒了一杯喝,隨後將酒杯放下,說,財政部派了個特別調查組下來。
特別調查組?汪峰仁有些喫驚,問,查什麼?
遊再春說,我們搞慈善捐款的事,不知誰捅到南京去了。
喫飽了撐的吧?這事他們也管?這件事,遊再春是今年纔讓汪峰仁接手的,對於其中很多名堂,汪峰仁並不十分了解。所以,汪峰仁有些不以為然,說了這麼一番話。
遊再春卻說,這件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趙小麗端著碗出來,擺在遊再春面前。汪峰仁說,遊局來了,就這麼點菜怎麼行?你去看看,能不能再弄點什麼上來,炒個雞蛋也好。有花生米有咸菜的話,也搞點來。
趙小麗一言未發,轉身再次進入廚房。
汪峰仁轉向遊再春,問,您剛纔說不簡單?很嚴重嗎?
遊再春說,這件事,你是今年纔接手的,你應該知道,每年總能募捐到一善款,用在慈善上面的,大概隻有三分之一。
汪峰仁暗暗喫了一驚,說,這豈不是說,這件案子的案值有?
遊再春說,何止?你知道的隻是今年的情況,這事已經搞了四五年了。
汪峰仁的嘴一下子張大了。他迅速算了一筆賬:每年搞兩到三場,一場下來,就有幾百,一年總有上下。所以,他說,四五年時間,豈不了?這句話由他口裡說出來,聲音已經有些變了。
遊再春說,是啊,驚天大案。
聽了這話,汪峰仁嚇壞了,整個臉就變了,再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抖。他說,那會不會……他想多說點,可是,似乎身上沒一點力氣了,就是這麼幾個字,也是發著抖說出來的。
遊再春倒是非常平靜,說,你想問什麼,直接問吧。
汪峰仁暗暗做了幾次深呼吸,又想,自己畢竟隻是今年纔接手這件事,就算是大案,自己受到的牽連,不可能太大吧。於是,他的情緒稍稍穩定,說,我是說,財政部在這時候抓這樣一件大案,不是憋著什麼壞吧?
遊再春說,現在的情況還不是很清楚。我必須去一趟南京。
經過最初的驚駭,現在,汪峰仁平靜了許多,他馬上聯想到,這件事既然搞了四五年,以前一直沒事,現在卻被上峰追查,這裡面似乎有什麼問題,他問,這件事,會不會跟吳大嘴有關?
吳大嘴?遊再春盯著汪峰仁,問,你為什麼想到吳大嘴?
汪峰仁說,這個事,已經搞了好幾年,一直沒問題,怎麼他一來就出事?而且,我們最近一連搞了幾次事,都是針對他的,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
遊再春說,是啊,確實很可疑。現在,我們隻能兩條腿走路。
兩條腿走路?汪峰仁問,怎麼走?
遊再春說,賑災款的事,不管是不是吳大嘴鬧出來的,我們和吳大嘴之間,都有可能沒有退路了。所以,對付吳大嘴,我們還得加把勁兒。
汪峰仁說,蔣百裡的事,他是不是懷疑我們了?
他又不蠢,遊再春說,楊正熊把鄭家臣往南京一送,明顯有撇清自己的意思。現在又鬧出個蔣百裡事件,他不懷疑是不可能的。
汪峰仁說,這件事,真的就這樣被他化解了?
遊再春說,是他策劃的還是趕了巧,我也說不準。如果真是他策劃的,我還真有些佩服他。四兩撥千斤,確實是高招。聽說蔣主席看到這篇文章,連說了兩個好。
汪峰仁問,周天罡那邊,能搞出什麼動作嗎?
周天罡那邊不能抱太大指望,遊再春說,一來,這個人十分滑頭,和政府官員明刀明槍地干,他沒這個膽;二來,他和吳大嘴其實是有些淵源的,要他和吳大嘴翻臉,這麼點小事,起不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