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已然過了人生的一個大坎,並將另一個自己拋在了身後。所謂十年如隔世。如此我降生此世,已是久遠久遠,又久遠的往昔之事了。雖然一切盡如昨日與今日般浮現,它們真的已於不知覺間悄然逝去了嗎?一生即是如此短暫嗎?如此即是好的嗎?可是正因如此,生命纔愈珍貴吧。
貪戀永久,不免孤寂虛空。
回頭看,自己也寫了很多的詩。如此一路堅持寫著。
而那些詩又是什麼?憶起這用全心維繫的寫作生涯,真的,真的,那些文字決非玩弄戲筆。
自往昔玩弄文字的人之多,是因了“耽於花而錯過實;喜好果實,不覺忘風雅”。
這雖是松尾芭蕉的感想之一,卻真正所言不虛。
還是要說——花要愛,果愈應食。
是怎樣孩童般的貪婪呵,可是,還有比這更深切實在的自然之聲嗎?
自己也是直到如今的光景,纔不由自主漸漸陷入對此的深切聯想,許是因了年歲罷。
不能忍受無藝術的生活,也無法忍受無生活的藝術。藝術?生活?必定要選擇其一,於我卻是兩者皆不可棄。
對原來的自己,這曾是個大煩惱。
若被問到“而今的你?”,該如何回答呢?恰僧人的溪流山色,不盡幽遠。
欲“食果”的當兒所看到的自己,亦不過是對著地面滾落的馬鈴藷隻知合掌禮拜的自己。
愈不能詩,詩人纔成為詩人。
漸感對詩無從下手而感到無比喜悅。
所謂與其作詩不如做田。多麼好的箴言,隻是如此。
好詩人不粉飾詩。
真農夫不耽於田。
要說的並非田與詩,亦非詩與田,非田的詩,亦非詩的田。詩非田,田非詩,非田非詩,非詩非田。
怎麼說,事實上田是田,詩是詩。
所謂藝術是表現的藝術,沒錯,但是真正的藝術遠不限於此。要說的是:在被表現之外還必須要有點什麼,這一點至關重要。是什麼呢?說到底,是宗教中與愛、與真如的行為緊密聯繫的信念,可那又是什麼?如同信念之本質無法言說。非要解釋為某種目的、某種寓意都是徒然。唯此,纔是做藝術並成就真藝術的要訣。
藝術天賦的有無全在於此。一件作品的某些敘述和表現是不是到位,徹頭徹尾都由這個“什麼”決定。
不要讓那妖精逃掉。
沒有在綿長的藝術道路上的體驗,似乎亦無法捕捉呵。
比什麼都重要的是好的生活。寂寞也好,苦惱也罷,為了好的生活,且彼此努力,精進再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