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那個年代伯克利校園裡的正常劑量:大概是二百五十毫克。LSD。在公園就能買到。邁洛對待這類東西的態度很開放,但他的經驗卻是零。克萊舒展身子,躺到床墊上,拽著他躺倒在自己身邊。綴著金色飾環的毛衣,檸檬香皂的氣味。比特曼不見了。現在是幾點都搞不清。他眼裡映出了她雙腿和臀部的輪廓,猶如山巒起伏的黑色地平線。正是他想要的一切。
什麼也沒發生。
天花板:衝壓成型的馬口鐵皮。不斷重復的維多利亞式花飾,同樣的方塊中套著更小的方塊。現在好像有點變化了,他眼前有個浪頭一卷而過—他的注意力在渙散。好吧,又來了—轉著圈往上爬啊爬。樓下鬧哄哄的人群吵得地板都在震動。比特曼又出現了,在房間的另一邊。然後又消失了。黑色的光線猶如看不見的太陽,把一張張海報映得活靈活現。
然後他一下子陷了進去。
他發現自己跌到了最d部。他好像在什麼東西中間。某種微微發亮的結構。它震動起來,就像一臺埋藏在地底的引擎。他立即確定了方位。他意識到自己的腦子要燒起來了,但也知道火滅之後它還會安然無恙。他隻要往上爬就行。火做的牆壁滑溜溜的,傾斜的坡度在不斷變陡。現在是弔在床墊上,他轉過身,她躺在他身邊,變成了一具木乃伊。包裹著黃金。黃金開始悶燒,接著就騰起了火焰。她在煙霧中蜷起身,滾到了旁邊。他放棄了,又掉進了更深處。他意識到有一道邊界懸在上面,不停地伸展、翕張,在他身周湧動。風中的一頂帳篷。黃、橙兩種顏色。邊界一會兒變成一個點,一會兒又向下墜落。它下落的角度越來越陡,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隻剩下他困在邊界的頂端。海洋中的一塊巨石,有個人站在上面。
他伸出手,卻踫不到她。接著他意識到自己根本沒移動過。他剛纔的各種行動竟然毫無記錄。它們都消失在了一個無底洞中。池塘黑乎乎的水面把它們全吞噬了,沒泛起絲毫漣漪,接著水面變成了無數波浪。波浪自己把自己吞下去。然後又冒了出來。
一個看不見的維度在邊界處蠢蠢欲動。
然後他意識到還有別的形狀,沒等他看清就飛走了。沒有容量的內裡。向內折疊的雉堞。一個圓形,是一個球體的二維切面;接著是那個球體本身,是包裹著它的光芒的三維切面。圓球震動起來。光芒本身也在收縮。各種看不見的形狀在吞噬其他看不見的形狀。約束它們的上界,是許多正向他視野邊緣飛奔的復雜算法。牆的另一邊有動物在呼吸。
他又把手伸過去,抓住了她的手。
“是數學的感覺,”第二天他說道。他們待在一家酒吧。“這纔是最有意思的。我看到的都是數學。”
她大笑起來:“那是嗑藥之後的幻覺,安迪特。”
“不對。是馬洛什猜想。我敢肯定。”
“搞藝術的人都會產生這類想法。”
“我看到了數學理念。”
“那隻不過是你記得的東西。”她倒了杯啤酒,“因為你研究的就是這個。如果你跟我們其他人一樣,你肯定會說你看到了許多顏色。我記得的就是顏色。”
他又看到了那些形像—模糊不清、不同色調的黃色,還有藍紅相間的顏色。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領會了某種東西。跟幾何學有關。但它現在不見了。藏在了什麼東西的後面。
有一天夜裡他點了兩根蠟燭,在跳動的燭光下查看一個月以來用四分儀記錄下的全部數據。然後又看了上個月的數據。他一頁接著一頁地翻看記錄,兩手直發抖。他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站立起來。那是個形狀。在他的想像之中,四百多年前布拉赫本人在哥本哈根的一個閣樓裡也看到過同樣的形狀。
他晚上睡得越來越少,常常計算到深夜,然後還得批改作業。這樣他就可以在白天記錄數據了。
歷史上曾有過這樣的一個時代:他在記錄本一欄又一欄的數據之中發現的規律,將會顛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