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唐多令?倚樓曌
白虹貫日頭,深宮冷千秋。空琴弦藏月狐愁。踏馬江湖尋帛錦,小心思,盼白首。
刀劍問去留,拂衣念紅袖。算天機狼煙九州。山外青山樓外樓,書生氣,自風流。
第一章 三人聚首入江湖遙望帝都不見君
張秋池蹲在客棧門口,眼前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落魄男子。男子看著不像乞丐,他高大的軀干與瘦削的臉龐極不相稱。這個男子在張秋池進入客棧之前就坐在這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和進出客棧的客人,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如果不是花白而雜亂無章的胡須與身上襤褸的衣衫出賣了他,甚至沒有人會認為他是一個窘迫不堪的人。
可他的確不是乞丐,人若不是到了走投無路抑或無可奈何的境地,誰都不會將生命交到別人的施舍之中。張秋池看得出來,這個男子不願意放低自己,也不願意就此死去,所以他纔安安靜靜地坐在客棧門口,尋找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希望。
張秋池蹲下身子,平靜地看著男子,遞過去兩個剛剛出屜的饅頭,為這個初春添加了一絲溫暖和香味。男子望著張秋池手中熱氣騰騰的饅頭,極其緩慢地伸出右手在破舊的髒衣服上搓了搓,小心翼翼地從張秋池手中拿起一個饅頭。男子依舊沒有說話,他用自己青黃臉頰上堅毅的眼神表達了謝意。張秋池回頭望了客棧一眼,看著手裡的饅頭對男子點了點頭,男子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略帶靦腆地拿走了另一個饅頭。隻是這次,男子不忘向張秋池點頭示意,他的嘴唇微張,干涸的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張秋池對男子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站起身來走進客棧。
坐回自己的位子後,整張桌子的氛圍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於是,張秋池很自覺地說:“我少喫兩個。”話剛說完,張秋池纔注意到今天早上每個人的盤子裡也隻有兩個饅頭,他頓時有些尷尬起來,隻好伸手摸了摸頭,然後眼觀鼻,鼻觀心。
果然,還是和之前一樣,小伍伸過一隻手,然後張秋池的盤子裡便多出一個饅頭來。張秋池扭頭看了一眼正挑眉望著自己的小伍,微微一笑,沒有任何推讓,卻在桌子下面做了一個除了小伍誰也看不到的動作。見到張秋池的大拇指之後,小伍心滿意足地抽了一下鼻子,拿起自己僅有的那個饅頭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張秋池也毫不客氣地拿起盤子裡的饅頭嚼了起來。
雖然從帝都出來已經合伙很多天了,可每次看到張秋池和小伍這番有福同享的畫面,小清總忍不住要翻白眼。她偷偷看了看自家小姐,鳳兒姑娘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隻是用一塊白絲巾包起一個饅頭起身回房去了。待鳳兒姑娘離開之後,小清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也同樣用絲巾裹起一個饅頭,離去之時不忘對小伍和張秋池說道:“我家小姐飯量小,喫一個就夠了。”然後將鳳兒姑娘留下來的饅頭推到桌子中間,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飯量也小”,再將自己盤中的饅頭也推到桌子中間。
追上自家小姐後,小清噘起小嘴悶悶不樂。鳳兒姑娘沒有回頭,隨意問道:“你覺得張秋池這個人怎麼樣?”
“沒有本事還喜歡做好人,真是百無一用。”小清熟知自家小姐的脾氣,平時就算自己心裡再不痛快也不敢亂插嘴,可是既然小姐問了,那她可就不客氣了。自相遇以來,這個書生就對人間的一切悲情苦事放不下心,隻要他看到了總會想法子湊個熱鬧。結果則讓本來一窮二白的張秋池變得更加清白,往往還要捎帶上幾個搭伙的人也跟著慷慨起來。想到這裡,小清反而對那個自稱要成為“榮朝第一刀”的小伍高看一眼,畢竟這個半弔子刀客從來都隻會量力而行。或許,這就是江湖人士與書生的區別。書生愛意氣用事,而在江湖中逞強便意味著生死。
鳳兒姑娘突然停下腳步,說了一句與之前不大相干的話。“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持續到什麼時候。”鳳兒姑娘沒有告訴小清,門口那個落魄至極的男子並非乞丐,而是難民。榮朝與大月氏之間的這場戰爭已經持續整整三年,新皇白泓也登基三年了。因為這場戰爭,逐漸強盛的榮朝遭遇了自太祖白顥建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考驗,現在連難民都流竄到帝都附近,可見邊境傳來的好消息並不那麼讓人放心。
“小姐不用擔心,大榮國力強盛,新皇隻是拿那大月氏砥礪己身,畢竟我朝以武興國。更何況,聽說不覺王爺的半國之軍還沒有任何動靜。”小清從小跟著鳳兒姑娘生活在帝都,聊起這些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高深莫測的事情反而毫不避諱。
“重大義是好事情,至少比那些迂腐酸儒要好些。”鳳兒姑娘想到自己也是第一次從帝都出來,踏足傳聞已久的江湖,不由得搖了搖頭,嘆息道,“可惜,這裡是江湖。”
“可不是嘛。”小清聽得自家小姐對張秋池的這份評價,心裡痛快極了。
對於鳳兒姑娘和小清的討論與評價,張秋池自然不會知道。此時,他正努力消滅小清留下來的那個饅頭,因為這個饅頭同樣是小伍從桌子中間拿過來丟給他的。原來張秋池還有些猶豫,同行六人之中,張秋池和鳳兒姑娘、小伍都算是剛入伙的,而從頭到尾做主的是另外兩位老先生。一位是會做木匠活的車夫,叫木柏松,大家稱呼他為木先生。另一位是個相士,叫柳星張,大家稱呼他為柳先生。而兩位老人之中,又以木柏松更有主見一些,擅長掐指算卦的柳星張不大愛說話,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天機不可洩露。
所以當小伍一手一個,抓著桌子中間的饅頭望向二老的時候,木柏松說了一句“年紀大了,喫不下太多”,就等於承認了這兩個饅頭歸小伍所有。張秋池從來沒有想過小伍為什麼總是將小清留下的食物給他,而把鳳兒姑娘的據為己有。當然,張秋池目前是想不通也想不到的,他隻是一個書生,一個不會武功,隻會讀書寫字的善良書生而已。
“我說秋池老弟,你怎麼想著要去樓外樓呢?要知道,天漠之中危機四伏,別說你一介文弱書生,便是江湖人士行走其間,也有性命之憂啊。”木柏松剛啃完自己的兩個饅頭,正捧著客棧伙計新沏的熱茶啜著。
“啊!”張秋池聽到“老弟”這個稱呼,差點將干癟癟的饅頭哽在喉間。在張秋池看來,木柏松無論年齡、資歷,都不是自己這個初出茅廬的書生可以相比的,所以聽到老車夫如此不見外的稱呼,頓時有點受寵若驚。張秋池使勁咽下喉間的饅頭,端坐身子,認真回答:“學生一心求學,希望尋求人世大義,為天下百姓請命。然二十年來閱遍天下公認之書,未償所願,聽聞天漠之中有一座堪稱世間無雙的樓外樓,就想親自去一趟,好好領略一番傳聞中高出世間一等的文治武功。”
聽到張秋池的回答,木柏松摸著山羊胡,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捧著饅頭舍不得喫,嗅了又嗅的小伍。別看小伍平時沒個正形,現在又沉醉於饅頭之間,可他畢竟是練武出身,耳聽八方的境界未必有,可眼觀六路的功夫還是在的,感覺到山羊胡老頭看向自己,小伍趕緊放下饅頭,也學著張秋池的樣子正襟危坐,道:“我呢,很簡單。就是想到傳說中的樓外樓學些江湖傳聞中的刀法,遠的不說,最起碼也要練成一兩套絕世刀法。等下次再回帝都,至少在榮朝武林之中有立足之地。”
“你不是說去了樓外樓以後,要成為榮朝第一刀嗎?”張秋池有些疑惑地問道,對小伍難得的謙虛有些不太適應。
“你懂什麼,你以為練武跟你們讀書一樣嗎?讀了幾本書就可以說自己為了天下大義,反正文字也砸不死人。可江湖中的地位是一刀一劍拼出來的,而且跟練武時間早晚長短都有關繫,練得越早、時間越長就越有優勢,像我這個年紀要是能在榮朝混出點名聲,就算是武林之中的後起之秀了。”說到這裡,小伍瞄了眼桌對面的兩個老頭,見他們沒有什麼反應,想到這一路上自己心裡對張秋池這個書生還是蠻器重的,雖然書生大部分時間顯得獃頭獃腦,可真遇到事情,也從沒退縮過,身上還真有符合自己口味的那麼一絲俠氣,雖然很多事情在小伍看來都不是真正的俠士所為,畢竟自己到現在也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或許你們讀書人不知道,以為樓外樓是個好地方。其實呢,樓外樓也的確是個好地方,不過在我看來,它就是一個為江湖人準備的好地方。因為,每隔五年江湖中的八方高手排名便由樓外樓裁定,幾十年來也沒聽說樓外樓給你們讀書人排個先後。你說是不是?”小伍還想再勸勸張秋池,自己選擇了習武自然不怕死,可他內心深處很不希望張秋池糊裡糊塗地鑽進江湖中。就算你張秋池不怕死,可書生混江湖,除了會寫一個“死”字,真的一無是處。
“讀書不分先後,自然也就不需要排名了。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江湖八方高手都是哪些人,可我們讀書人有一個天機子老前輩,名氣還是挺大的。”張秋池纔思敏捷,自然知道小伍後頭那些話的意思,可他也要表達自己的意思。他讀書不為自己,或者說開始的時候也並不一定為了蒼生,隻是為了報恩。當年那個和藹的老人,隨口幾句話便讓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堅持活了下去,而且活得很有意義,至少這個孩子現在已經懂得了人生的一些大義。
這一次小伍沒有接話,因為他沒辦法接。張秋池作為讀書人,當然知道位於東海山羊宮的宮主天機子是公認的天下第一讀書人,可小伍更知道自從樓外樓誕生以來,在江湖八方高手的排名上,從第三到第八都有確切的人物,而第一和第二從來沒有定數。江湖傳聞未定的兩人一個是樓外樓的大樓主,另外一個便是讀書第一的天機子。無論真正的排名怎樣,天機子作為文武雙全的天下第一人都是毫無疑問的。想到這些距離自己遙不可及而又心生向往的人物,小伍頓時有些精神搖曳,做著一個年輕人該有的遐想。
這時,木柏松手裡的茶水也喝得差不多了。他放下茶杯,清了一下嗓子:“老朽活了幾十年,也略有耳聞,聽說那樓外樓不僅在文治武功上讓人敬服,連琴棋書畫醫詞歌卜都有獨到之處,甚至釀酒都能釀出天下少有的天漠西荒酒,確實厲害,不佩服不行啊。”
“厲害得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從來惜字如金的柳星張突然開口說道。
“你柳星張卜卦卜了一輩子,可曾算到自己有一天會主動去樓外樓?江湖的可怕之處在於未知,樓外樓將一切實力展現在世人面前,就是想以大勢服眾。再說,它選擇在天漠扎根,立足於榮朝、大月氏、旭三國之間,無非是想超然物外。這些自詡世外高人的心思,我木柏松活了大半輩子,多少也可以理解一些。”
“善。”柳星張沒有再跟木柏松扯下去,繼續掐著手指獨自樂在其中。
於是,四個人裡面,小伍發獃,柳星張閉目養神,木柏松一口氣喝干茶水,無所事事地嚼著茶葉。
張秋池望著他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他從一個孤兒長大成人,靠的是自己和自己手裡的書。他從書中懂得了人生的大道理,懂得了人生無常的小失意,更懂得了人生一世應該有所追求。在走遍榮朝各地之後,張秋池也看盡了所有的風景,他想去更遠更神秘的地方走走,身體力行,不虛此生,更何況現在他並非孤身一人。自從在帝都揭下樓外樓招人的榜單後,張秋池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樓外樓相中,然後與他們四個一起踏上前往天漠樓外樓的路途。張秋池認認真真喫完剩下的饅頭——他從不浪費任何東西,尤其是糧食。
初春時節,哪怕是在戰事不斷的年歲,帝都百姓依舊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喧囂繁華裡。沒有人在意這春寒之中,護城河旁的柳樹已悄悄綻放新芽,綠意暗藏,更別提前幾日那四個年輕人和兩個老者,離開這裡向西而去,與帝都漸行漸遠。
第二章
獨立馬鞍鞘迎敵昊王府中白無憂
用罷早點,等鳳兒姑娘與丫鬟小清收拾妥當,一行六人再次動身。這裡仍屬京畿地區,離西面的天漠還遠得很。幸好從帝都出來的時候,家境豐殷的鳳兒姑娘帶著一輛馬車,原本駕車的車夫被樓外樓安排在帝都的接引使攔了下來,理由很簡單,樓外樓隻允許五人獨身前往。因為鳳兒姑娘是個女子,接引使破例允許小清隨行,至於能跟到哪裡,誰也不知道。
木柏松和柳星張坐在車廂外面,木柏松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輕松愜意地虛揮馬鞭,活脫脫一副老把式。柳星張就坐在木柏松旁邊,身後靠車廂的位置橫放了一幅“卜吉問兇”的占卜幡。小伍獨人獨騎在馬車四周遊蕩,腰上那把二尺見長的短刀,隨著身體起伏有節奏地拍打在馬背後側。
小伍身下這匹馬原本是駕車的兩匹馬之一,因為他不願學張秋池的樣子與鳳兒姑娘和小清坐在車廂裡面,也不想跟兩個老頭在車轅上擠,便從木柏松那裡討來這匹黑褐駿馬,昂首而瀟灑地顛簸上路。小伍嘴裡叼著根野草稈子,隨著駿馬的節奏放松全身的肌肉,可以最輕松最舒服地騎在馬背上。這也是小伍這幾天自己琢磨出來的,免去了前幾日雙腿緊夾馬腹遭的罪,畢竟像他這樣獨自在江湖漂泊的遊子,真正騎上高頭大馬的時間也就這幾天。這也是小伍看張秋池還算順眼的原因之一,同是天涯淪落人,能遇到也是一場緣分。
想到這裡,小伍這些天不止一次心生怨憤,書生也有書生的好處,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車廂裡。雖然小清那丫頭脾氣不是太好,可長得還真是養眼呢。更何況還有知書達理、賢淑可人、秀外慧中的鳳兒姑娘。小伍幾乎將自己聽過的贊美之詞都用上了,還覺得不足以表達鳳兒姑娘在自己心目中的形像。記得剛認識的第二天,小伍就挖空心思向張秋池討教怎麼形容鳳兒姑娘,張秋池聽了半天也不知道小伍想要做什麼,最後被逼無奈隻好模糊地來了一句“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正是這句話讓小伍對這個同是孤兒又是同路人的書生刮目相看起來。
小伍不自覺咬斷一截草稈,用力吐向遠處,趁著駿馬打響鼻搖頭晃腦的機會,偷偷瞄了眼車廂,除了在塵土飛揚中輕搖的碎花簾子,什麼也看不到。小伍心中湧出一股懊惱,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想到張秋池此時可能正與鳳兒姑娘談天說地,小伍突然間對這個書生有些羨慕,黑褐駿馬一聲低低的嘶鳴,馱著吐掉草稈子的小伍朝前跑去,漸漸將馬車甩在身後。馬背上小伍的背影愈發挺直,隱隱透著一股英氣,既然這裡是江湖,就該拿出江湖人的氣概,這裡的兒女也該是江湖兒女。二尺短刀歡快地在空中跳躍,和它的主人一樣,完全注意不到馬車碎花窗簾後小清那張充滿戲謔的小臉。
小清放下手裡的一角簾子,滿臉古怪地看著正襟危坐的張秋池。鳳兒姑娘坐在車廂居中的位子上,她自然隻能與張秋池坐在對面。其實,車廂裡的張秋池絲毫沒有小伍想像的那番綺麗光景,這些天來,張秋池在車廂內沒和鳳兒姑娘說過一句話,即便是對面那個經常與小伍鬥嘴的小清,也難得與書生磨嘴皮子。望著規規矩矩的張秋池,小清心裡不禁暗自得意:看你忍得住幾時。江湖武夫也好,白面書生也罷,遇到驚為天人的自家小姐,哪個不是神魂顛倒、窘態百出,就像剛纔簾子外面那個逞硬氣的無賴刀客,還不是每天在車廂外面酸溜溜地轉悠。你張秋池倒好,一句話不說,看不把你憋死。小清瞟了小姐一眼,鳳兒姑娘正認認真真地看著茶幾上那本古琴譜,完全不在意小丫頭那點自娛自樂的心思。
鳳兒姑娘正在看的古琴譜是《碣石調》,而且是極為罕見的古字真跡拓本,由此可見鳳兒姑娘的家世定然十分顯赫,再說,從帝都出來的年輕男女,哪一個不是尋常人家望塵莫及的呢。鳳兒姑娘如此精於琴技,並非隻是個人的品性和愛好,主要是為了真正進入樓外樓。像張秋池和小伍可能不清楚,可鳳兒姑娘這樣有錢有勢的主自然知道,接引使引薦的人抵達樓外樓後,能不能進入還要看你有沒有資格。這個資格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你要能夠拿出讓樓外樓心動或者感興趣的東西,以此為籌碼纔可以從樓外樓獲得你所需要的東西。柳星張說樓外樓厲害得讓人覺得可怕是有道理的,因為世間商人隻要能夠付出相應的代價,幾乎能夠從樓外樓獲得自身所需要的一切。真的是一切,甚至包括個人生死和世人諱忌莫深的國家興衰。
張秋池一直保持沉默,沒有閉眼假寐,他不會禪法也不會武功,閉上眼睛確實一點意思也沒有。小清不停地東張西望,幾乎看遍了這個小空間的任何一個地方,掀掀簾子打打盹,可一旦回過神來就看到張秋池那張年輕白淨而又令她不喜的臉龐,她可不知道張秋池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在心裡默背以前讀過的書。時間久了,小清也發現書生明亮的眼瞳裡面沒有絲毫違亂之情,竟然在走神,她大感無趣,閑來無聊的時候,偶爾也伸出一根手指在張秋池面前晃動一番,卻都是無功而返。鳳兒姑娘看了大半天古琴譜,似乎覺得有些乏了,伸出兩根手指掐了掐眉心,小清見著,正準備起身伺候,馬車卻停了下來,車廂外傳來幾道粗獷的嗓音。聽這架勢,不像是好事。
“唉,我說柳老弟,你說我們都這一大把年紀了,你又穿著這麼寒酸,他們總不會還打我們的主意吧。”木柏松看著前面一隊攔路的盜賊,對身著一襲青裡泛白長衫的柳星張說道。柳星張根本懶得搭理,木柏松原本想的這出雙簧無疾而終。其實,兩個活了一個多甲子的老頭,一眼就看出這隊剪徑的盜賊中沒有什麼高手,都是些出身行伍會些把式的粗人。粗人的目標自然不會是他們兩個,也不會是小伍,因為小伍正一馬當先地被這群粗人嫌棄。
“小子,這裡離帝都不遠,我們京華幫也是有規矩的。今天我們是劫人不劫財,劫女不劫男,看你挎把刀也該明白這個理,趕緊走你的。”領騎的副手是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臉漢子,看到自己這邊人馬冒出來,黑褐駿馬上這個愣頭小子還獨獨立在面前,頓時忍不住呵斥起來。
小伍故作深沉地嘆了一口氣,拽著韁繩,斜眼望向盜賊身後的遠方,搖了搖頭。如是等了片刻,就在黑臉漢子不耐煩之際,小伍終於轉過頭來,輕飄飄地說了一句:“然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