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南,國防大學戰略研究所所長,少將軍銜,博士生導師,全國模範教師,全軍優秀教師,連續三屆國防大學“傑出教授”。2008年被評為“改革開放30年軍營新聞人物”,2009年被評為“新中國成立後為國防和軍隊建設作出重大貢獻、具有重大影響的先進模範人物”。
曾赴美國國防大學和英國皇家軍事科學院學習丶,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北京大學等多所院校兼職教授,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一南軍事論壇》主持人,《中國軍事科學》特邀編委。著有《苦難輝煌》、《走向輝煌》、《浴血榮光》、《心勝》等。
DI一章歷史序幕
甲午之祭(上)
軍備——北洋艦隊VS聯合艦隊
120年前,中日甲午戰爭爆發。這場戰爭深刻影響了兩國近代以至現代史的命運。現在回頭再看纔發現:這場決定了兩個國家兩種前途和命運的戰爭,卻是近現代史上,中國軍隊與入侵之外敵交戰時,武器裝備差距*小的一次戰爭,然而又是敗得*慘的一次戰爭。北洋海軍全軍覆滅,“洋務運動”的後果化為烏有,民族一繫列災難由此延展開來。戰爭雙方裝備實力與*終結局反差如此之大,令人深思。
北洋水師的實力
事實上,北洋水師是一支付出了巨大投入的艦隊。有人統計過,不算南洋水師和廣東、福建水師,僅建成北洋水師就耗銀三千萬兩。滿清駐日本領事姚錫光在描述北洋艦隊年度開支時說:“其俸餉並後路天津水師學堂及軍械、支應各局經費,歲一百七十六萬八千餘兩”。這還僅僅是北洋艦隊的官兵餉項及後方開支等項。
另有統計說,清廷支付的艦船購造費便超過三千萬兩。再加艦船上各種裝備器材的購置維持費、艦隊官兵薪俸、艦隊基地營造費、維持費,後路各造船修船局廠及官衙的開設維持費、海軍人纔的教育培養費等等,合而計之,清廷對海軍的總投資約為一億兩白銀。
這等於清政府每年拿出三百多萬兩白銀用於海軍建設,平均占其年財政收入的百分之四強,個別年份超過百分之十。這樣的數目與比例,在D時的條件下不可謂不高。
而且,其建立之初,即參考西方列強海軍規制,制定了一整套較為嚴密的規程。至少從表面上看,其組織制度已經完備,對各級官兵都有具體詳盡且十分嚴格的要求。
艦隊的訓練也曾經十分刻苦。瑯威理任總教習時,監督J嚴,“刻不自暇自逸,嘗在廁中猶命打旗傳令”,“日夜操練,士卒欲求離艦甚難,是瑯精神所及,人無敢差錯者”。英國遠東艦隊司令斐利曼特爾評價道:“其發施號令之旗,皆用英文,各弁皆能一目了然。是故就北洋艦隊而論,誠非輕心以掉之者也。”
艦隊在裝甲和火炮口徑方面一直保持優勢。排水量7335噸的定遠、鎮遠兩艦,是亞洲*令人生畏的軍艦,屬於D時世界較先進的鐵甲堡式,各裝12英寸口徑大炮四門,裝甲厚度達14英寸。日方嘆其為“東洋巨擘”,一直視此二艦為**威脅。D時,日本加速造艦計劃,搞出所謂的“三景艦”以對付定、鎮二艦,但直到戰時,仍未達到如此威力。
黃海大戰中,定、鎮二艦“中數百彈,又被松島之十三寸大彈擊中數次,而曾無一彈之鑽入,死者亦不見其多”,皆證明它們是威力J強的海戰利器。
據日方資料記載,黃海海戰時雙方艦隻裝甲情況如下:
鐵甲艦半鐵甲艦非鐵甲艦
聯合艦隊129
北洋海軍608
在火炮方面,據日方記載,兩百毫米以上大口徑的火炮,日、中兩艦隊之間為11門對21門。我方記載此口徑火炮,北洋艦隊則有26門。小口徑火炮,北洋艦隊也有92比50的優勢。日方隻在中口徑火炮方面,以209比141占優。D然,因為中口徑炮多為速射炮,所以其在火炮射速方面的優勢,還是很明顯的。
再看船速方面的差距。就平均船速來說,日艦每小時快1.44節,優勢似乎不像人們形容的那麼大。有人說北洋艦隊將十艦編為一隊,使高速艦隻失速達八節,不利爭取主動,那麼日本艦隊中也有航速很低的炮艦,其艦隊失速亦不在北洋艦隊之下。
1894年5月下旬,距甲午海戰爆發僅兩個月前,李鴻章還親自校閱了北洋水師,奏稱“北洋各艦及廣東三船沿途行駛操演,船陣整齊變化,雁行魚貫,操縱自如。以魚雷六艇試演襲營陣法,攻守多方,備J奇奧”,“於駛行之際,擊穹遠之靶,發速中多。經遠一船,發十六炮,中至十五。廣東三船,中靶亦在七成以上”,“夜間合操,水師全軍萬炮並發,起止如一。英、法、俄、日本各國,均以兵船來觀,稱為節制精嚴”。
有種流行的說法認為:北洋海軍自1888年後未添船購炮,已難以一戰。但從以上資料可以看出,不論就哪一個方面說,這都應該是一支在危機面前可以一戰的艦隊。
若不是出於此種自信,清廷不會在兩個月之後毅然下詔對日宣戰。
聯合艦隊的家底
開戰之初,世界輿論普遍更看好大清。
心中無底的日本大本營制定了三種方案,為勝敗皆做好了準備:甲,殲滅北洋艦隊奪取制海權,即與清軍在直隸平原決戰;乙,未能殲滅對方艦隊,不能D掌制海權,則隻以陸軍開進朝鮮;丙,海戰失利,聯合艦隊損失沉重,制海權為北洋艦隊奪得,則以陸軍主力駐守日本,等待中國軍隊登陸來襲。
三種方案,皆視北洋海軍之命運而定取舍。一個重要原因,是日本覺出自己海軍力量的不足。
1先,日本海軍的投入少於滿清海軍。據統計,從1868年至1894年3月,日本政府共向海軍撥款948056,約合白銀六千多萬兩,隻相D於同期清廷對海軍投入的60%。
其次,聯合艦隊的組建時間倉促。1894年7月19日,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剛剛編成。此時距豐島海戰僅六天,距黃海海戰也隻剩下六十天時間。其主力戰艦多是1890年以後下水,艦齡短,官兵受訓時間也短。相形之下,北洋海軍自1888年成軍後,艦隊合操訓練已經六年,多數官兵在艦訓練時間達十年以上。
*後,聯合艦隊艦隻混雜,有的艦隻戰鬥力甚弱。據日方統計,聯合艦隊十二艘軍艦參加關鍵的黃海海戰,共計40840噸;北洋海軍十四艘軍艦參戰,共計35346噸(我方大多數資料統計,北洋艦隊參戰艦隻為十艘,皆不算開戰後趕來增援的“平遠”“廣乙”兩艦及兩艘魚雷艇);日方在總噸位上的優勢也是貌似強大。如西京丸,排水量4100噸,隻有一門120毫米火炮,日方稱其為“偽裝巡洋艦”,實為一艘戰前剛剛改裝的商船,根本不適合作戰。再如赤城號炮艦,排水量僅622噸,航速十節,被安排在尾隨西京丸之後,以躲避北洋艦隊的直接炮火。比睿艦則是一艘1873年購自英國的全木結構老艦,1尾三根高聳的木桅杆使它看上去像一艘海盜船,完全不像一艘現代軍艦。
這就是日本聯合艦隊的全部家底,並非不可戰勝。
客觀地說:中日海軍,各有優劣,沒有哪一方能夠穩操勝券。所以D雙方在黃海相遇,將拉開大戰序幕時,為緩和其官兵的緊張情緒,日本聯合艦隊司令官伊東祐亨甚至下令“準士兵隨意吸煙,以安定心神”。
一邊倒的結局
1894年9月17日,鴨綠江口大東溝附近的黃海海面,兩支D時亞洲*強大的艦隊遭遇,一場決定此後國運的大海戰爆發。
戰端一開,1先在艦隊布陣上,北洋艦隊就陷入了混亂。
提督丁汝昌與洋員漢納根、泰萊商定“分段縱列、犄角魚貫之陣”,到劉步蟾傳令後,竟變為了“一字雁行陣”;接著針對日方的陣式,我方又發生齟齬,接戰時的實際戰鬥隊形擺成了“單行兩翼雁行陣”。此種勉強之陣形,維持時間也不長,“待日艦繞至背後時清軍陣列始亂,此後即不復能整矣”。
北洋旗艦定遠艦1先開炮,一炮震塌飛橋,丁汝昌摔成重傷。“旗艦僅於開仗時升一旗令,此後遂無號令”。1炮之始,北洋艦隊就失去了總指揮。
這場命運攸關的海戰持續了四個多小時,北洋艦隊幾乎始終在無統一指揮的狀態下,分散作戰。劉步蟾、林泰曾二位總兵,竟無一人挺身而出,替代丁汝昌指揮。戰鬥將結束時,纔有靖遠艦管帶葉祖圭升旗代替旗艦,但升起的也隻是一面收隊旗,收攏指揮殘餘艦隻撤出戰鬥而已。
其次,作戰效能低下。先擊之不中,後中之不沉。在有效射距外,總兵劉步蟾就命定遠艦1先發炮,1炮非但未擊中目標,反震塌前部搭於主炮上的飛橋,重傷了丁汝昌。戰鬥掉隊的日艦比睿號,從我艦群中穿過,來遠艦在四百米距離上發射魚雷,不中,其僥幸逃出。火力J弱的武裝商船西京丸,經過定遠艦時,定遠發四炮,兩炮未中;福龍號魚雷艇趕來向其連發三顆魚雷,*近的發射距離為四十米,竟也無一命中,又僥幸逃出。僅六百餘噸的赤城號在炮火中蒸汽管破裂,前炮彈藥斷絕,大檣摧折居然也不沉,又僥幸逃出。
戰場上的北洋海軍如此失序失態,完全像一支未加訓練的艦隊。而組建時間很短的日本聯合艦隊,在整個作戰過程中隊形不亂,“始終信號相通,秩序井然,如在操演中”。據統計,黃海海戰中,日艦平均中彈11.17發,而北洋各艦平均中彈107.71發。日艦火炮命中率高出北洋艦隊九倍以上。
雙方艦隊的實力與戰績相較,是J不相稱的。龐大的北洋艦隊,如戰後清臣文廷式所指——“糜費千萬卻不能一戰”!
勢均力敵的對手,一邊倒的結局,出乎所有事先的預料!
甲午之祭(下)
軍魂——軍風與軍紀
自從戰爭與人類社會相伴以來,還沒有哪一種力量像海軍這樣,尤其檢驗一支軍隊的整體實力,也沒有哪一種兵器像軍艦這樣,每一個戰鬥動作的質量都是全體成員戰鬥動作質量的總和。戰場決定勝利,戰場卻不能孕育勝利。勝利隻能孕育在充滿單調乏味訓練的承平時期。從這個角度來說,一支艦隊平時的訓練就已經注定了戰場上的勝敗。
腐化與混事的軍風
同治年間,考察西洋歸來者記載觀察到的西方海軍訓練情況:“每船數百人,終日寂然無聲。所派在船分段巡查者,持槍往來,足無停趾。不但無故無一登岸者,即在船亦無酣嬉高臥之人。槍炮、器械、繩索什物,不惜厚費,必新必堅,終日淬勵,如待敵至。即炮子之光滑,亦如球如鏡;大小合膛,皆以規算測量,故其炮能命中致遠,無堅不摧。雖王子貴人,一經入伍,與齊民等,凡勞苦蠢笨事,皆習為之。桅高數丈,緣索以登,必行走如飛。盡各兵之所能,方為水師提督。行伍之中,從無一官一兵,可以幸進。”
這就是戰鬥力。隻有這種由嚴密的組織、嚴格的訓練、嚴謹的作風培養出來的軍隊,在關鍵時刻纔能迸發出頑強的整體合力。現代戰爭之勇,必須以高超的作戰技能為基礎,借助精確熟練的操縱使用戰爭兵器來體現。一支連艦炮都能用來張曬衣褲的艦隊,即便戰時再勇再不怕犧牲,對形成有機合力來說也為時晚矣。
而多種資料證明,北洋海軍在一片承平的中後期,軍風早已被各種習氣嚴重毒化。
《北洋海軍章程》規定:“總兵以下各官,皆終年住船,不建衙,不建公館。”但“瑯威理去,操練盡弛。自左右翼總兵以下,爭挈眷陸居,軍士去船以嬉”。提督丁汝昌則在海軍公所所在地劉公島蓋鋪屋,出租給各將領居住,以致“夜間住岸者,一船有半”。對這種視章程為兒戲的舉動,這支海軍的締造者李鴻章卻以“武夫難拘繩墨”為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對日宣戰前一日,他纔急電丁汝昌,令“各船留火,官弁夜晚住船,不準回家”。
章程還規定:不得酗酒聚賭,違者嚴懲。但定遠艦水兵在管帶室門口賭博,卻無人過問,甚至提督也廁身其間。
滿清兵部《處分則例》規定:“官員宿娼者革職”,但“每北洋封凍,海軍歲例巡南洋,率淫賭於香港、上海,識者早憂之”。在北洋艦隊*為艱難的威海之戰後期,來遠、威遠被日軍魚雷艇夜襲擊沉,“是夜來遠管帶邱寶仁、威遠管帶林穎啟登岸逐聲妓未歸,擅棄職守,苟且偷生”;靖遠艦在港內中炮沉沒時,“管帶葉祖圭已先離船在陸”。
章程規定的船制與保養也形同虛設。艦船一是不保養,二是做他用。英國遠東艦隊司令斐利曼特曾說:“中國水雷船排列海邊,無人掌管,外則鐵鏽堆積,內則穢污狼藉;使或海波告警,業已無可駛用。”
另外,艦隊後期實行每艘軍艦的經費由管帶(即艦長)包干,節餘歸己,更使各船管帶平時惜費應付,鮮於保養維修,結果戰時後果嚴重。致遠、靖遠二艦截門橡皮年久破爛,致使兩艦在海戰時中炮後迅速沉沒。
至於艦船不做常年訓練而挪作他用,則早已不是個別現像。“凱’、‘超武’兵船,僅供大員往來差使,並不巡緝海面”;北洋以軍艦走私販運,搭載旅客,為各衙門賺取銀兩。在這種風氣下,艦隊內部投親攀友,結黨營私。海軍中大部分是福建人。黃海之戰後,甚至“有若干命令,船員全體故意置之不理”,提督空有其名。這支新式軍隊的風氣,如此之快就與八旗綠營的腐敗軍風無二。
艦隊的腐敗風氣,很快發展為在訓練中弄虛作假,欺上瞞下。“平日操練炮靶、雷靶,惟船動而靶不動”,每次演習打靶,總是“預量碼數,設置浮標,遵標行駛,碼數已知,放固易中”,“徒求演放整齊,所練仍屬皮毛,毫無裨益”,空給觀者以威力強大的假像,博得官爵利祿的實惠。
1894年大閱海軍時,定、鎮兩艘鐵甲艦十二英寸主炮的戰時用彈,僅存三枚(定遠一枚,鎮遠兩枚),隻有練習用彈“庫藏尚豐”。這時戰爭已迫在眉睫。與備戰如此相關的事宜,既不見劉步蟾、林泰曾二管帶向丁汝昌報告,又不見丁汝昌向李鴻章報告。就此一項,北洋艦隊大口徑火炮方面的優勢立成烏有。
謊言與自欺的軍紀
黃海海戰之前的豐島海戰中,廣乙沉沒,濟遠受傷,北洋海軍1戰失利。但丁汝昌報李鴻章“風聞日本提督陣亡,‘吉野’傷重,中途沉沒”。
黃海海戰中,丁汝昌跌傷,艦隊失去指揮,卻奏報成“日船排炮將定遠望臺打壞,丁腳夾於鐵木之中,身不能動”;丁汝昌還向李鴻章報稱“敵忽以魚雷快船直攻定遠,尚未駛到,致遠開足機輪駛出定遠之前,即將來船攻沉。倭船以魚雷轟擊致遠,旋亦沉沒”,實則日方艦隊中根本沒有魚雷快船。
此戰,北洋海軍損失致遠、經遠、揚威、超勇、廣甲五艦,日艦一艘未沉。李鴻章卻電軍機處“我失四船,日沉三船”,又奏:“據海軍提督丁汝昌呈稱,此次據中外各將弁目擊,攻沉倭船三艘。而采諸各國傳聞,則被傷後沉者尚不止此數……”為掩蓋失敗而說謊,達到登峰造J的地步。
一場我方損失嚴重的敗仗,卻被丁、李二人形容為“以寡擊眾,轉敗為功”,而且“若非濟遠、廣甲相繼逃循,牽亂全隊,必可大獲全勝”。而昏聵的清廷也D真以為“東溝之戰,倭船傷重”,“鄧世昌1先衝陣,攻毀敵船”,“沉倭船三隻,餘多受重傷”,由此給予北洋海軍大力褒獎。一時間除參戰知情者外,上上下下多跌進自我欣慰的虛假光環。不能戰,以為能戰;本已敗,以為平,或以為勝。這種嚴重的自欺欺人加劇了清廷上下對局勢的錯誤判斷。
直至全軍覆滅那一天,謊報軍情都未中止。1894年11月,鎮遠艦在歸威海港時為避水雷浮標,誤觸礁石,“傷機器艙,裂口三丈餘,寬五尺”;管帶林泰曾見破損嚴重難以修復,深感責任重大,自殺身亡。這樣一起嚴重事故,經丁汝昌、李鴻章層層奏報,就成了“鎮遠擦傷”,具體是“進港時為水雷浮鼓擦傷多處。”
1895年2月,魚雷艇管帶王平駕艇帶頭出逃,至煙臺後先謊稱丁汝昌令其率軍衝出,又謊稱威海已失。陸路援兵得知此訊,遂撤銷了對威海的增援。陸路撤援,成為威海防衛戰失敗的直接原因。
在艱難的威海圍困戰後期,這支軍隊更是軍紀全面崩潰。先是部分人員“臨戰先逃”,後來發展到有組織、攜船艇的大規模逃遁。
1895年2月7日,日艦總攻劉公島。交戰中,北洋海軍十艘魚雷艇及兩隻小汽船,在管帶王平、蔡廷干率領下結伙逃遁。結果“逃艇同時受我方各艦岸上之火炮,及日軍艦炮之轟擊,一艇跨觸橫檔而碎,餘沿汀西竄,日艦追之。或棄艇登岸,或隨艇擱淺,為日軍所擄”。一支完整無損的魚雷艇支隊,在戰爭中毫無建樹,就這樣丟臉地被毀滅了。
*後是集體投降。“劉公島兵士水手聚黨噪出,鳴槍過市,聲言向提督覓生路”,“水手棄艦上岸,陸兵則擠至岸邊,或登艦船,求載之離島”。營務處道員牛昶炳請降,劉公島炮臺守將張文宣被兵士們擁來請降,“各管帶踵至,相對泣”,眾洋員皆請降。
面對這樣一個全軍崩潰的局面,萬般無奈的丁汝昌“乃令諸將候令,同時沉船,諸將不應,汝昌復議命諸艦突圍出,亦不奉命。軍士露刃挾汝昌,汝昌入艙仰藥死”。鎮遠、濟遠、平遠等十艘艦船為日海軍俘獲。
這支投入巨資興建、前後多年操練、聲名顯赫一時的艦隊,就此全軍覆滅。
隻敢露刃向己,不敢露刃向敵。軍風至此,軍紀至此,勝敗早定,不由不亡。
勝利青睞千錘百煉的軍隊
甲午之戰,時間往後推移40多年,1936年,中華民族再次面臨日本這個惡鄰入侵之時,一張表格呈現了該年年底世界各大國陸軍力量比較。
D時,中國陸軍220萬人,世界**;日本陸軍25萬人,世界第八。此時距“七七事變”僅差半年多一點。半年以後,世界**幾乎亡於世界第八。
而如將甲午之戰的時間往前推移30多年,1860年,英法聯軍進攻北京,火燒圓明園用了多少兵力?英軍18000人,法軍7200人。區區25000來人竟然能長驅直入,在一泱泱大國1都殺人放火,迫其皇帝天不亮就倉皇出逃“北狩熱河”,這在世界戰爭史上恐怕也算一項紀錄。
1900年,英、法、德、俄、美、日、奧、意八國聯軍進攻北京,國家倒是不少,拼湊起來的兵力卻不足兩萬人。雖然京畿一帶清軍不下十幾萬人,義和團拳民更有五六十萬之眾,但是仍然無法阻止北京陷落,賠款四萬萬五千萬兩白銀。這或許是世界戰爭史上的又一項紀錄。
我們聲討帝國主義的兇殘及其侵略成性、掠奪成性、喋血成性,我們詛咒舊的腐敗透1;CY=CY、卑躬屈膝、喪權辱國。面對那部民族屈辱史,我們長嘆不已,揮淚不已,心潮澎湃不已,但這還遠遠不夠。戰爭是從來不講道理的,不一定誰有理誰就得勝。戰爭隻講究實力。
無先進武備無法一戰。有先進武備,勝利便唾手可得了麼?
甲午戰爭中,北洋水師7335噸的鐵甲艦定遠、鎮遠,是亞洲**威力的海戰利器;大清陸軍之毛瑟槍、克虜伯炮,也絕不劣於日軍的山田槍和日制野炮,為何敗得如此之慘?
勝利如果僅僅是人力與物力的算術總和,舊中國的軍事,又何至敗得如此之慘?
自戰爭誕生出軍人這種職業,它就不是為了承受失敗的。軍人生來為戰勝。但戰爭法則如鋼鐵一般冰冷。戰場的榮辱不是軍人的選擇,而是戰爭的選擇。一支平素耽於虛榮而荒於訓練、精於應付而疏於戰備的軍隊,一支無危機感無緊迫感的軍隊,一支沒有枕戈待旦精神的軍隊,一支軍紀廢弛、腐化自欺的軍隊,兵力再多、裝備再好,也無有不敗。
人要有點精神,軍人*寶貴的精神就是勝利精神,這是一支軍隊的軍魂。除去勝利一無所求,為了勝利一無所惜,這樣的軍人纔是國家和民族的無價之寶。沒有這樣的軍人,我們到哪裡去發掘人民軍隊過去制勝的精髓和未來決勝的根本?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沒有這樣一批人為之獻身,怎麼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軍人皆夢求勝利,但不是所有人都舍得為勝利付出代價,也不是所有人都舍得為勝利燃燒自己的生命。這就是為什麼勝利的給予總是那麼吝嗇,因為從古至今,勝利隻青睞千錘百煉的軍隊和千錘百煉的軍人!
反思“恥”而後勇
面對使中國遭到空前屈辱和失敗的甲午戰爭,是紀念還是祭奠?
1894年7月25日,豐島海戰。9月17日,大東溝海戰。11月7日,大連失陷。次年2月17日,北洋水師在威海全軍覆滅……紀念也好,祭奠也罷,到底該以哪一天做這個沉重的紀念日呢?哪一天都是流血的創口。
為了記住國恥,要記住甲午。知恥而後勇,1先要知。不對“恥”進行艱難、沉重的思索,就不能期望勇會來得多麼猛烈、多麼持久。記住它,你從歷史中采摘的就不隻是幾枝耀眼的花朵,還有熔岩一般運行奔騰的地火。
軍界有句名言:勝利是無可替代的。那麼,同樣我們可以說:失敗是不需要掩蓋的。並非鄧世昌一句“撞沉吉野”,我們就可將光榮的花環斜挎在胸前。作為軍人,更應記住那鏽鐵一樣斑駁的悲愴事實:吉野未被撞沉,致遠號卻被一枚魚雷擊沉。
不知道有多少教訓、創痛和遺憾,隨同那支艦隊沉入海底。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反復打撈搜尋,一百多年過去了,以一個多世紀的光陰來思索,時間不能算短。上個世紀末風雲變幻,這個世紀末依然風雲變幻。今天追憶甲午,我們並非僅為朝煙波浩渺的黃海投下幾枚孤寂的花圈,而是要通過那個空前慘痛的教訓,記住我們神聖的使命:
鍛造軍備軍魂,保衛祖國安全,捍衛民族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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