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宓的書事
《吳宓書信集》2011年11月由北京三聯書店出版,編者繫吳宓之女吳學昭,信件的收集、整理、注釋和翻譯也均由其獨立完成。我一向關注吳宓,但尚有概念化之傾向,這與之前讀過魯迅、溫源寧以及時下多人談論吳宓的文章有關。而待讀完這冊書信集後,對於吳宓頗增許多豐富之印像。關於吳宓,都知道他是20世紀中國的一位傑出的人文學者,曾與陳寅恪、湯用肜作為“哈佛三傑”而被人稱道,受教於人文主義學術大師白璧德,回國後曾在清華創辦國學院,並在南京主持學術刊物《學衡》,但因其文化學術理念與盛行的新文化不合,而備遭嘲諷、批判,甚至終遭悲劇之結局。論纔學,吳宓堪稱傑出;論品德,吳宓更堪當範本;而就是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學人,卻遭遇時人和後來的諸多嬉笑與丑化,以至於提及吳宓,談論的不是他的思想、他的品德、他的貢獻以及他的遭遇,而更多的是他的零碎八卦與趣聞,甚至有把對其品性的真誠與老實,以及對於學術文化的執拗與熱誠誇張為笑料的荒謬。
將吳宓稱為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不是妄論。在《吳宓書信集》中,多有吳宓談及理想之處,其抱負與心願皆屬高格。1923年7月6日,吳宓在給其師白璧德的一封信中,談及他對當時中國面臨的危機的認識,其中充滿了憂患與不安:“自從我回國後兩年,中國的形勢每況愈下。國家正面臨一場極為嚴峻的政治危機,內外交困,對此我無能為力,隻是想到國人已經如此墮落了,由歷史和傳統美德賦予我們的民族品性,在今天的國人身上已經蕩然無存,我隻能感到悲痛。我相信,除非中國民眾的思想和道德品性完全改革(通過奇跡或巨大努力),否則未來之中國無論在政治上抑或是經濟上都無望重獲新生。我們必須為創造一個更好的中國而努力,如不成功,那麼自1890年以來的中國歷史將以其民族衰敗的教訓,在世界歷史上留下最富啟示和耐人尋味的篇章。”此時的吳宓,除了在大學裡擔任教職以外,便是積極聯絡更多的同道,創辦了被稱為與《新青年》抗衡的《學衡》雜志,反對新文化運動,並試圖通過努力,“抵制和補救該運動的影響”。
遺憾的是,吳宓的主張和號召在當時自然是少人響應,《學衡》也常常陷入困境。在1924年7月4日寫給恩師白璧德的信中,吳宓談及了自己主持雜志的狀況:“我在很少合作和幫助的情況下,努力維持《學衡》(每月出版);工作非常辛苦,而成績差強人意。為了《學衡》和其他工作,我犧牲了休息、愛好以及在中國為鞏固其地位所必需的各種社交。”1925年8月2日在給白璧德的信中,他又談到了主持《學衡》雜志的困境:“我感覺自己很像女傭Esther Waters(請原諒這一粗陋的比喻),為了哺育和拉扯大她的愛子,四處奔波幫廚。當然我無權稱《學衡》為我自己的孩子;我的意思是我在被迫離開南京到奉天的情況下,我勉力維持《學衡》的出版,遭遇了更多的困難和不便。”吳宓在信中談及的“困難和不便”,主要有“老朋友和同事四處星散”“稿件匱乏”“生計問題”以及出版者中華書局的終止出版,但最終在吳宓承諾對雜志進行經濟補償之後,又得以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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