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繼民

多年來，每到春夏之際，要到北戴河小住幾目，一方面稍事休息，緩衝一下繃緊的神經，另一方面也借機靜心思慮一下承擔項目課題的事宜。這樣一來二去，就結識了東北大學秦皇島分校一批熱心社科研究且多與歷史學有關的青年教師，這大概就是外語繫教師張陽女士囑我為新著《秦皇島港國時期開灤英文人事檔案整理與研究》作序的原因和背景。

張陽女士的專業是英美文學，新著的內容則是對秦皇島港務局所國時期企業檔案的整理研究，屬代企業檔案整理代經濟史的研究的範疇，二者關繫乍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實則其中淵源有自。自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校外語專業畢業生在升學讀研之前或就業工作之後，往往會面臨一個二次專業方向的選擇問題，毋庸諱言，前程似錦的熱門專業或具有潛力的半熱門專業大多會成為，像冷門僻學的歷史學常常乏人光顧。而張陽女士令人欽敬的一點就是不為追逐實利的熱門所動，甘願傾心於淡泊寧靜的學術追求之路，利用自己的專業特長逆勢選擇了英文檔案文獻整理的冷板凳。也是蒼天嘉善，人生有幸，她還一舉申20pan>年度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此後數年，張陽女士不憚勞煩，不避寂寞，奔波於校園與港口之間；潛心於故紙與案卷之中，終於苦盡甘來，取得不俗業績，為讀者奉獻上了這部凝結多年心血的碩果。

粗讀新著之後，淺見以為該書有兩個最顯著的特點，一是整理與翻譯的結合，二是研究與訪談的結合。

所謂整理與翻譯的結合，主要是想強調作者發揮優勢，揚長避短，將自己英語專業的特長運用於秦皇島港國英文檔案的整理翻譯。我們知道，秦皇島港是甲午戰爭之後清政府第一個自開港埠，也是直接隸屬於中代企業開灤()礦務局的港口，由開灤礦務局派駐的秦皇島經理處直接經營管理。1900年隨著礦務局被英人騙占，秦皇島港也轉由英商經營。194pan>年pan>月洋戰爭爆發以後，日軍以武力從英人手中攫取開灤礦務局及其所屬秦皇島港，對港口實行“軍管理”。抗日戰爭勝利之後，國民府仍將開灤煤礦和秦皇島港交由英商經營，直至新中國建立後煤礦和港口纔收歸國有。因此，在20世紀前半葉，開灤煤礦和秦皇島港主要由英商按照英國模行經營管理，經營活動中形成的檔案文書除少部分為中英文、日文和比利時文外，絕大部分為英文。檔案文書是人類活動的珍貴記錄和歷史記憶，具有重要歷史文化價值。秦皇島港藏檔案作為珍貴的歷史文獻資料代工業文明遺產的一部分，在中代經濟史，尤其是開灤煤礦經濟史北方港口經濟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但是如此重要的歷史資料，由於檔案記錄采用的文字形式主要為英文，而20世紀50年代以後至今的管理者和利用者大多為用漢語的中國人，檔案的整理存在語言障礙和資料的利用存在相當的難度可想而知，以致豐富而珍案資源“養在深閨人未識”，相當長時間內無法得到有效整理和充分利用，檔案自身的價值得不到有效發揮。張陽女士是高校英語專業科班出身，長期在高校從事英語教學工作，英文素養極深，中英翻譯很高。所以，秦皇島港藏英文檔案的整理因她參與堪稱有幸，由她擔綱秦皇島港藏英文檔案的翻譯實乃人選。

所謂研究與訪談的結合，主要是想強調作者在整理原有靜態的檔案資料之外，還通過調研訪談與檔案有關人員親屬的口述回憶，新增了一部分原有檔案所無的動態資料一步豐富、擴展了秦皇島港藏英文檔案資源的內涵。《秦皇島港國時期開灤英文人事檔案整理與研究》一書由緒言、上編“人事檔案翻譯及整理”、下編“人事檔案解讀及研究”、參考文獻和後記共五個部分構成，其中上下兩編是全書的主體。上編三章是分類翻譯人事檔案，第一章是“人事、行政類經理通告”，第二章是“員司人事檔案”，第三章是‘‘員司福利相關檔案”。下編也是三章，第四章是“人事檔案解讀及研究”，第五章是“民國時期秦皇島港經理人物研究”，第六章是“顧振相關訪談及資料彙編”。由此可見，該著上編主要是分類翻譯英文人事檔案，下編第四章是對應上編檔案的解讀研究，第til章是對秦皇島港首任英人經理鮑爾溫和開灤礦局首任中經理顧振的專門研究。第六章則是對顧振在專門研究基礎上的擴展研究。作者這裡的擴展研究尤其值得稱道。就作者申報課題的目標任務和該而言，作者隻要完成上編英文人事檔案的翻譯和下編前兩章人事檔案的解讀研究，就算完成了課題預定的主要任務，達到了結項的要求。然而張陽女士並不滿足於僅僅整理這些現存英文檔案的靜態資料，她還通過代史研究所的雲妍女士采訪了顧振次女顧樂誠(北京石油化工科學研究院教授)和顧孝誠(北京大學生物學繫教授)之女蔡纓女士，又通過蔡纓女士采訪了顧振同學好友朱繼聖(民國時期天津仁立毛紡經理)之子朱起鶴(院士，也是顧振長子顧達誠天津市耀華中學和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同學和校友)，形成了兩篇訪談文章，分別構成了下編第五章第一節“顧振之女顧樂誠訪談錄”第二節“顧振同學之子朱起鶴訪談錄”。這兩篇訪談錄，張陽女士的直接目的是挖掘顧振的動態資料，以彌補檔案靜態資料的不足，但實際上其史料意義遠遠超出了顧振的範疇，訪談錄所涉及的顧振與奉繫軍閥常蔭槐及“楊常事件”的瓜葛(例如張作霖撤離北京，留美知識分子不願隨行，顧振被綁縛裹挾到東北等)，與國民府員和上層知識分子的交往，與工商實業界人士是天津仁立有限公司的關繫和交往(例如開灤顧家與仁立孫家的特殊關繫)，顧振處理北寧鐵路和開灤煤礦的糾紛，都屬於民國時期政治史、經濟史、文化史的範圍，都或多或少地提供了一些不見於其他文獻的資料或細節資料。而這些資料或細節資料的獲得，都有賴於調研和訪談的特定形式。從這個意義上說，研究與訪談結合所獲得動態資料價值較之於靜態檔案資料的整理毫不遜色，訪談是秦皇島港藏英文檔案資源內涵得以擴展的真諦所在。

除了以上兩個顯著特點，該書的結項和出版其實還是具有些許學術意義的，即它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當下歷史文獻歷史檔案整理研究的趨勢。

年代以後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制度的推出，每年幾十項上百項歷史文獻整理類重大項目的立項，更推動了歷史文獻歷史檔案整理熱潮的形成。經過一百多年，是改革開放以來40多年，我國學術界、出版界在文獻新資源的整理、開發方面取得了輝煌成就，出版了一繫列標志性的大型文獻資料編纂成果，對文獻新資源整理與開發涉及的範圍之廣、種類之多和數量之大，幾乎涵蓋了傳世典籍文獻、考古出土文獻代檔案文獻的各個方面，從而形成了我國歷史上的整理出版新文獻的高潮。

些年立項的國家社科基金課題年度項目、後期資助項目和重大招標項目以及出版的文獻整理類書籍看，文獻整理的對像既有屬於古代的歷史文獻，更有大量屬現代的歷史檔案；既有屬於漢文的歷史文獻，也有屬於文獻的藏文、蒙文、西夏文的歷史文獻；既有國內館藏的歷史文獻，也有國外館藏的歷史文獻；既有漢文為主體的中國歷史文獻，也有逐漸增多的有關中國的外文歷史文獻。其整理研究的趨勢是：由過去的古代歷史文獻為主，逐漸轉代歷史文獻大增、古代歷史文獻代歷史文獻並重；由過去的國內館藏文獻為主，逐漸轉向國外館藏文獻增多；由過去的漢文文獻為主，逐漸轉向多文獻並重；由過去代經濟綜合性文獻為主，逐漸轉向部門經濟文獻和企業文獻為主。該書的結項和出版就代歷史檔案整理研究由綜合性經濟文獻向部門文獻企業文獻發展、由漢文文獻向外文文獻發展趨勢的體現。

緒  言 

一、選題旨趣 

秦皇島港是中國北方的能源輸出大港，對中國經濟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自1898年開埠伊始，秦皇島港便與當時的北方工業重鎮唐山有直接關聯，承擔冀東地區乃至華北、東北等地能源、工業產品及材料的能，代北方經濟發展的歷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成立前，秦皇島港隸屬於開灤煤礦，主要管理者為英國人，英人采取的企業管理模式具有當時資本主義的特性，與中國傳統的管理模式有根本不同，與洋務運動時期形成的官督商辦、官商合辦等形式的企業管理亦有所不同。英國人在管理和運行秦皇島港的過程中形成並保存了大量以外文(主要是英文)記錄的檔案資料，簡稱“灤外檔”，數量約28pan>卷，其中566卷為人事檔案。

通過查閱檔案目錄，566卷人事檔案中僅有2卷檔案記錄年代為民國之前，因此，研究的年限斷代可界定為民國時期。秦皇島港藏檔案涉及人事的部分均是按照內容來分卷保管的，這批檔案具體涵蓋：人員招聘和使用：關於申請工作的信函(1937—195pan>，選撥考員司和增加勞工的文，高級和員司雇用申請書及經理處答復(1934—1944．)，關於臨時工人的雇用和支付工資的件(1945一1952)，工人之工種級別劃分卷，人事任免(1946—1952)等；人員培訓：開灤職工到秦皇島港觀摩學span>(1928—195pan>，有關成立職工互助會事宜(1944—1945)，秦皇島開灤學校一般事務(1930—1935)，購買或借用有關書籍件(195pan>—1952)等；人員考核：職工職責(1929—1952)，技職人員考核、登記事宜和職員人事卷(1933—195pan>，員司調查(1944．)，中級員司調查(1946)，低級員司調查(1947)等；人員激勵：有關工人生產事故傷亡規定(1923—1952)，新年、聖誕節賀電、函(1937—1948)，勞資、福利、防火、通信等方面的通告(1926—193pan>，本局員工煤貼(192pan>一1940)，職工浴室(1927—1952)，關於在秦皇島組織放映電影事(1939—194pan>，職工治牙待遇情況(1930--1947)等；人事調整：職工升降調轉(1928--1948)，人事調動(1947—1952)，高、中級員司名單和錄用、提升、增薪等函件(1928--1950)；等等。

首先，這批檔案具有珍貴的文獻價值。作為第一手資料，秦皇島港藏的外文檔案是保存較為完整的工業檔案，其本身就是頗具價值的工業遺產。將秦皇島港外文人事檔行繫統整理、解讀及翻譯，不僅能夠清晰地向世人呈現當時港口發展的具體情況和人事管理的細節，呈現人事檔案記錄的方式、方法和內容，更可將民國檔案的研究工作引向微觀層面。

其次，這批檔案是語言學研究的珍貴素材且具備語言學研究的重要價值。在英、中兩種語言的轉化過程中，語言與思維的關繫、不同群體人士運用英語的．：szj慣、時代變革造成的語體差異等將分別有裨益於語言學、敘事學等學科的研究，而大量的人物書信、函電等也是文體學研究的一手資料。

針對這批檔行研究所體現的歷史價值，除再現帝國主義管理、控制秦皇島港的真實情況，探究秦皇島港發展建設與當時歷史發展的關繫，對當時經濟、文化發展的作用之外，通過解析民國n,-l~秦皇島港作為開灤礦局秦皇島經理處的人事管理工作和人員生活情況，還可了解英國人事管理在中國的實施和其本土化的程度，駕馭、把握人物作為歷史主體的思維和行事特征，是還原、研代中國半殖民地歷史的有機補充，可拓代史、企業史、區域史等專題研究的視野。

二、既有研究

(一)秦皇島港史和其他港口史研究

國內學界對秦皇島港自開埠以來百餘年的歷史已有不同程度的研究或介紹，成果多以概括貫通為主，展現了秦皇島港的基本面貌和發展歷程。《秦皇島港史(古代部分)》(黃景海，1985)按時間順序全面地闡述了秦皇島港古代代歷史發展的過程，是了解秦皇島港史不可或缺的專題通史著作；《秦皇島港El志》(王慶普，1997)比較全面、繫統地勾勒出秦皇島港建設、管理沿革的軌跡，對成立前秦皇島港的隸屬和人事及機構設置等做出了簡要提列；《秦皇島港建設史》(王慶普，2002)對秦皇島港來的硬件建設做了詳細介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