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文字標記為“大坂”的這塊土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改為“大阪”,並一直沿用至今。
“大阪”這個地名似乎在江戶時代開始出現。當時重視發音勝於文字表記,“大阪”與“大坂”並用。
所以,戰國時代的“OSAKA”是“大坂”,至於現在稱為“大阪”的地方當時一般稱為“難波”。
那麼,“大坂”究竟指的是什麼地方呢?
其實,戰國時代,“大坂”隻是指一個地點。
這個地點就是一向宗(現在的淨土真宗或者真宗)本願寺派的本山(總寺院)大坂本願寺。也正是現在的大阪城堅穩雄踞的地點。
——大坂也完了!
戰國時代,天正四年(1576)4月中旬的一天拂曉,紀州(和歌山縣)雜賀的火槍雇傭兵集團、雜賀黨頭領鈴木孫市從看似大坂本願寺的城牆圍牆上眺望外面,眉頭緊鎖。
——我必須見那個人。
這天晚上,雖然幾乎是滿月,卻多有雲彩。孫市目不轉睛地凝視牆外那個一團漆黑的地方。他移開目光,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大坂本願寺內寬闊的院子裡,鋪著白砂。要是白天,潔白的砂子閃爍著耀眼的亮光。在這拂曉時分,孫市踩踏著白砂往前走,他一邊聽著砂子發出的咔嚓咔嚓聲,一邊環視幽暗中隱約浮現的寺院。
——他在哪裡呢?
他就是本願寺第11世門主顯如,當時33歲。
孫市也是三十五六歲,在他眼裡,這個率領一向宗眾多信徒、門徒的顯如和自己隻不過是同齡人。但現在必須立刻與他見面。
——大概又是在那個令人心煩的阿彌陀堂裡吧。
孫市抬頭看著前面那座巨大的建築物的暗影。阿彌陀堂裡安放著一向宗的本尊阿彌陀如來佛像。孫市往下一看,隻見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慢慢移行,一副傲慢的樣子。
——原來是這家伙!
孫市的眉頭皺得更緊,喊了一聲:“賴龍!”
下間賴龍是顯如的坊官。
所謂“坊官”,就是親信,佛事之外的一切俗事都由他向顯如轉達。自古以來,這個職務很容易把權力集中在自己手裡。賴龍也不例外,充分認識到這一點,並運用自如。
“誰啊?”
賴龍朝著聲音的方向看過來,抬起下巴遠遠看著吧嗒吧嗒走過來的孫市的影子,仿佛在說“還不死心啊”。
——賴龍這家伙,就聲音不錯。
孫市從鼻尖上感覺到他的目光,心裡苦笑著。
賴龍所屬的下間家族世代延續輔佐本願寺門主的佛事和俗事。在佛事方面,因為每天都要參加修行,朗讀一向宗的開山祖親鸞的教義,所以從小就學習小原派學問。現在賴龍雖然隻管俗事,不參加佛事的修行,但他從小就接受過發聲的特殊訓練。
“是我,孫市。”孫市氣呼呼地回答。
賴龍含帶著輕蔑警告他:“走石板路!石板路……”
賴龍的意思是不要踩壞打掃干淨整齊的白砂。
——這小子!
孫市心裡正發著火,賴龍的身影已經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他果然是高高地仰著下巴。
賴龍一副僧侶模樣,頭發剃光,身穿袈裟,但是他與普通僧侶的不同之處在於身佩腰刀。坊官又稱為寺侍,所以賴龍帶刀並不特殊。
不過,在統管雜賀火槍團一千之眾的孫市看來,還是覺得賴龍可笑之極。
——這個半弔子武士!
他打算作弄一下這個裝模作樣的半弔子武士。
“喂,光佐這小子在哪裡?”
“你是說光……佐?”賴龍用經過小原派訓練過的美聲忽然怪叫起來。
光佐是顯如的俗名,顯如是佛門弟子的法名。門徒中沒有任何人敢這樣毫不客氣地直呼門主的俗名。
“你要尊稱御門跡!御門跡……”
賴龍看孫市,也不過是一個門徒。他瞪著眼睛狠狠申斥孫市。
孫市心想他發火了,如果在白天,一定會看見他的光頭火冒三丈,不由得心裡暗自發笑。
賴龍扔下一句“對你這號人沒道理可講”,便轉身打算離開。
——叫你小子胡說八道!
孫市收起心中的笑容,伸出長臂,從後面突然勒住賴龍的脖子。
“你干什麼!”
耳邊響起賴龍的抗議聲,孫市心頭感覺很舒服。賴龍手忙腳亂地掙扎,想掰開孫市的兩隻胳膊,但文弱的坊官怎能敵得過雜賀黨頭目的強勁膂力。
孫市將嘴貼在賴龍耳邊,低聲說道:“賴龍,老子是誰啊!雜賀黨頭目豈是你所說的‘這號人’?”
事情本來是孫市挑起來的,說話卻如此蠻不講理。他看著在自己側面氣喘吁吁的賴龍的眼睛,說道:“你還不說?”
賴龍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孫市的眼睛。
孫市的眼睛異於常人,當他睜大眼睛的時候,黑眼珠非常小,有時令人感覺簡直就像猛禽。
孫市鷹隼般的目光直逼賴龍,繼續說道:“這件事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可是對你們和尚來說應該是十萬火急的大事。”
“他在御影堂。”賴龍連眼睛都滲出淚花,發出如石子摩擦般的聲音。
“哼!”孫市松開手臂,向御影堂走去。賴龍在後面緊追著。
“你說的十萬火急的大事是什麼?”
這小子的聲音又變得好聽了——孫市對賴龍的恢復之快不由得嘆服,他已經完全恢復了門跡親信的那種威嚴。
孫市目視前方,扔給賴龍一句話:“我要和門跡談話,你跟我來。”
他已經不再直呼“光佐”,盡管剛纔說“這件事對自己不算什麼”,但聲音充滿緊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