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戚的吩咐使肖拓立時猶如從九霄黑暗深淵般痛苦。他把頭貼在爸爸面頰上,一迭連聲地說:“不!爸爸,你會好起來的,真的,醫師也這麼說的,真的。” 忽然,他記起魚鰾,掉過身,他雙手捧起大碗,焦灼地說:“爸,你喫,你快喫,喫了身體就會好,等你好了之後,我就去找媽媽,我求她回家……” 肖良慢慢把碗推開,臉上已是異乎尋常的絕望,聲音也變得又低又微了:“孩子,爸爸真的是……不行了……爸爸的話……你記住……” 還有什麼比這帶著哭聲充滿絕望的話更撕碎孩子的心呢?肖拓的臉唰地白得像紙,端碗的手也抖顫起來。他強撐著把碗捧住,跪起身一直捧到肖良嘴邊。 “爸,你喫吧,喫下去身體就會好起來,真的,”他苦苦哀求著,還根本不理會爸爸深陷的眼睛裡面已經有著死亡的微粒。 “孩子……”肖良又搖了搖頭,顯得精神和肉體雙重的疲頓,喫力地無可奈何地說,“我還會好嗎?你還是……這麼傻!你不知道,我的瞳仁……我看著你,就像你有……千百個臉疊……疊合著;我看燈火,燈……燈火已像水缸……那麼大了。你看,我的手這麼冷,手心……卻這麼濕……你聽,我的心髒已跳得……這麼急,我確實是……不行了……” 肖良的話如狂飚卷來,使肖拓顫栗得像西風中的樹葉。他放下魚鰾就直撲過去,苦苦攬住爸爸,求助般地哀哭:“不!爸爸!你會好起來的,你要好起來,你別扔下我……我不要一個人……爸爸,我不要……不要……” 肖良那雙干枯如柴棒的手苦苦摟住孩子,好像孩子就要了深不見底的大海。他重濁地喘息著,淚水簌簌滑落在肖拓的頭發上。 “可是……孩子……我沒辦法,想到你……我心裡多……多難受,多麼不……不願意離……離開……”肖良艱難地喘息著,氣若遊絲的聲音越來越含混,越來越微弱,而且已經不成字音了,嘴唇也漸漸僵噘起來,眼光變得更加散漫了。身體的急轉直下分崩離析讓他感到越來越難受的窒息,他不得不放開孩子,雙手煩亂地在心頭亂抓亂攥。 “爸爸!爸爸!” 肖拓聲音嘶裂地哭著,喊著,雙手緊緊環抱住爸爸的腰,仿佛抱住一個剛剛破漏開始洩氣的救生圈。然而肖良的嘴唇雖然頻頻啟閉,卻再也說不出話來。終於,他的雙手頹然地垂落了下去,隨之,渾身便沉甸甸地癱倒到床上,眼珠直直地沒轉動,鼻門隻有出氣,沒有入氣。 怎麼?爸爸真的不行了?這不可能呀!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悲哀霎時掠過肖拓全身。他忽然想到玉葫蘆,他迫不及待地掏出它來,把它捧放到桌上,自己“撲”地一下跪倒在桌前,雙手合掌,一迭連聲地虔誠祈禱起來: “玉葫蘆,寶葫蘆,求你快快顯神通,快救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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