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6月1日（星期四）
下午一點鐘我搬到醫院裡來了。一個看護拿著一塊牌子引我到三等病房去。我跟著她從登記處出來，順著一條石板鋪的路，穿過兩道門，拐了三個彎，*一個小小的院子。看護是一個高身材的少女，腿長，腳步下得急，這條路不用說是她走慣了的。我卻是次到這裡來，這天上午落過一陣雨，石板還有點滑，我不慣走這種路，何況右手還提著一*衣物，我差一點跟不上她了。看見這個小院子，我放心地吐了一口氣，我想應該是這裡了。那個大房間的黑漆門上掛著“第四病室”的木牌。院子裡有一叢芭蕉和十多株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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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護沿著石板路*第四病室去了。我跟在她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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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兩多高的門檻以後，我得到個印像：到處都是床和人。正對著門有一張條桌，桌上放了一堆紙件、鋼筆和墨水。我跟著看護走到條桌前面，她把我介紹給坐在那裡的一位穿藍色旗袍、燙頭發的中年女人，她稱她做“汪小姐”，把手裡的牌子交給她，就匆匆地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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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姐站起來，一面看牌子，一面問我：“陸先*炎？”我答道：“是。”她又問：“陸先生自己帶鋪蓋來嗎？”我答道：“沒有。”她便解釋地說：“這裡鋪蓋少，病人多，洗得不勤，不大干淨。自己帶鋪蓋來，好一點。”我說：“我以前不曉得。”我心裡倒想：“住在醫院裡，還怕什麼不干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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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問什麼了，就指著右邊角落裡一張空床鋪對我說：“床已經鋪好了，就是第五床，請過去休息罷。”她微微一笑，便把頭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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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我的*衣物，穿過病床中間窄小的過道，走向她指給我的那張病床。第五號，一塊黑底白字的洋鐵號牌掛在床頭*牆上，不會讓人看錯。好幾雙陌生的眼睛把我一直送到第五號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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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鋪著白布被單，是*洗過的，不過上面還留著一塊飯碗口一般大的黃色藥跡。這使我想起了汪小姐的話。床頭靠著牆，左面*第六號病床，右邊*第四號，不過中間各有一條過道，各隔著一個小小的方木櫃，那是靠著床頭*牆安放的。左邊櫃上放著兩個吐痰的杯子和兩把茶壺，顯然是給我們兩個人分用的，第六床的櫃子被鐵架占去了。方櫃*有門，裡面分兩隔，全空著，可以存放我帶來的衣物。床下有一個方凳，凳上放著一把起了一點兒鏽的便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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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別人給我解釋，便知道在我住院的期間，我可以自由使用的東西就隻有這麼一點兒。我再看腳下，這是一片陰濕、污黑、不十*坦的土地；我又往上看，上面沒有天花板，屋頂相當高，兩邊牆上各有兩堵通氣的高窗，兩邊木壁上各有兩排可以撐起、放下的格子窗，糊窗的白皮紙破了，就不曾重糊，現在成了麻雀來往的航路。這間病房比尤大夫家的病室差得太多。不過它並沒有使我失望。這是三等病房，每天隻住院費，即使連伙食費連普通醫藥費都算在內，比起下等的旅館壞的房間也便宜些。在這裡住上兩個月，我負擔得起它的全部費用。所以我感謝尤大夫把我介紹到這個醫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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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放在床上，打開它，拿出肥皂、牙膏、牙刷放在櫃上，把臉帕掛在臉帕架上（櫃子的一邊釘得有一個臉帕架），把別的衣物塞在櫃子裡面。櫃子並不大，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