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士聞道,勤能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弗笑,不足以為道。是以建言有之曰:明道如昧,進道如退,夷道如類。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廣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質真如渝。大方無隅,大器免成。大音希聲,大像無形,道褒無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參考釋義
上士聞道,信而且會勤勉竭力地執行;中士聞道,會欣然保存起來,但有時也會忘記得無影無蹤;下士聞道,見道柔弱、質樸,認為道是恐懼、鄙陋的,會大笑不已。不被下士所嘲笑,道就不是道了。所以,古時立言的人這樣說:越來越明白道卻不彰顯,在道上不斷前行如同不斷後退,平坦的道路好似崎嶇。上德之人如深谷,潔白、顯赫之人如同埋沒一樣不自彰顯,德行廣大之人覺得自己有很多不足,建立道德之人卻甘願做輸家,質樸之人如同混濁未開。最方正之人,反而沒有稜角,器之人,卻認為自己沒有成就,有大音之人會待時而動很少發出聲音,有大像(的法像)之人,心中沒有刑罰,所以道是幽隱而無名無聲的。隻有道纔能使萬物善始善終、有所成就。
說東談西
“大器免成”和“大器晚成”截然不同,“晚成”是成,而“免成”是不成,“免成”還有主動不成之意,而“晚成”雖然強調了“晚”但還是主動的成,一字之差謬之千裡。
“士”是春秋時期的一個階層,屬於等級的貴族。春秋末年,士逐漸成為有知識、有能力者的代稱,包括的範圍比較廣,有著書立說的學士,有為知己者死的勇士,有懂陰陽歷算的方士,有為人出謀劃策的策士等。這是對社會發展有重大影響力的階層,可以說是社會的中堅階層。比如主持百家文化發展的學士們在推動文化的發展,蘇秦、張儀等人在主持列國的爭霸大業,墨家的弟子們在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他們代表的是各國國君甚至都無法完全左右的一股力量。他們聞“道”,但表現各異,也就是老子嘴中的上士、中士、下士。“立言”的含義可以在《左傳》中找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立德”,即樹立高尚的道德;“立功”,即為國為民建立功勛;“立言”,即提出具有真知灼見的思想。此三者都可以流芳百世。
即便春秋戰國時期“士”這個精英階層,其悟性也是千差萬別的(或者說很多人也都未得道),這與我們在生活中的感悟是一樣的。在我們的生活中,有些人看見或遇到一件事,就立即可以抓住核心要點,並付諸行動;而有些人隻是葉公好龍,或許知道某些東西是好的,會收藏起來,收藏之後就相當於遺棄了,也不會重復領會其中的要義,更缺少行動力;還有些人外在光鮮,但內在粗鄙,不僅抓不住事物的核心,還會自以為是、剛愎自用地諷刺挖苦別人,這類人是最不值得期待的一類人。
“是以建言有之曰:明道如費,進道如退,夷道如類”,這一段比較難以理解,感覺在以往的解讀中也鮮有很貼切的。本人希望用範蠡經商的經歷來與大家一起感悟這段話中內在的哲學含義。
範蠡從越國隱退之後輾轉來到齊國,變姓名為鴟夷子皮,在海邊結廬而居。他勠力耕作,兼營副業(捕魚、曬鹽),很快積累了數千萬家產。範蠡仗義疏財,施善鄉梓,他的賢明能干被齊人賞識,齊王把他請進國都臨淄,拜為主持政務的相國。他喟然感嘆說:居官致於卿相,治家能致千金,對於一個白手起家的布衣來講,已經到了極點,久受尊名,恐怕不是吉祥的征兆。於是,纔三年,他再次急流勇退,向齊王歸還了相印,散盡家財給知交和老鄉。一身布衣,範蠡第三次遷徙至宋國陶邑(今渮澤定陶區南),在這個居於“天下之中”的宋國最佳經商之地,操計然之術(計然是範蠡之師,傳說是老子的弟子)以治產,沒出幾年,經商又成巨富,遂自號陶朱公。
作為商人的始祖,範蠡三次散盡家財,為什麼呢?
本人思考:範蠡認為商人經營的核心是人心,是為大眾服務,人心不斷聚集之後,無論未來做什麼生意,都可以賺錢,而且會快速地發家致富,這就是“明道”的過程。“明道”之後,所有有形的財富都成了負資產或者說是累贅,將有形的財產散去,人心纔能不斷聚攏,就是自己在繼續“明道”(明白道的內涵)。商人一般以家財的多少作為是否成功的標志,但範蠡在“進道”的過程中,不斷地散去家財,而每一次將家財的散盡,按一般商人的標準來說,都似乎是倒退。積累了萬貫家財的範蠡,看起來經商的道路是一片平坦,但散去家財之後,就沒有了有形的資本,讓經商的道路看起來又要變得坎坷了。
在這個例子中,可以生動地說明進與退、明與不明、平坦與坎坷之間的關繫,得道者看到的是本質,堅信道而且會勤勉竭力地執行,未得道者看到的是外在,看不到道的精髓,對範蠡的做法譏笑嘲諷也就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