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有鹿

【1】
你的十七歲是什麼樣的呢？
是不是像在有風的夏天大汗淋漓的奔跑，笑聲響亮，白色的校衫被風吹鼓如小小的風帆？
還是在梧桐密蔭的校園綠道上，和有一雙這世上好看雙眸的少年次對視，怦然的心跳聲震動了整個生命？
還是碧海藍天之下，和三五好友沒心沒肺地嬉戲打鬧，熱情揮霍、浪擲青春？
——我真羨慕這樣的十七歲。
因為我的十七歲，什麼都沒有。

我喜歡穿黑灰色的大衣，背一個巨大的黑色男款雙肩包，劉海總是很快就長到眉毛以下、幾乎要遮住眼睛的位置，走路喜歡挨著牆邊走得飛快，幾乎不直視任何人的眼睛。
我的親弟弟阮琳玨常常嘲笑我說：“你看你，真像一隻老鼠。”
這樣刺耳的形容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心平氣和地接受他的嘲笑，然後平靜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做作業。
關上房門，拉上窗簾，扭亮寫字臺上的那盞小燈，我緊繃的神經纔會放松一點，像是漂蕩許久的小舟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港灣。但這也於在屬於我的這一小片空間之內。在客廳裡，在飯桌上，在爸爸、媽媽面前，我還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幸好他們也從來不關心我說什麼，忙著批評阮琳玨的喫相、坐姿、近的考試成績，以及鄰裡親戚間的勁爆八卦，當然常發生的還是為了生活瑣事拌嘴。
“近菜價漲得很猛呀，真是飯都要喫不起了！”
“哎喲，就貴那麼一塊兩塊你也太誇張了。”
“說得倒是大方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以為你那麼點破工資多經用啊？”
“我是賺不多，有本事你也賺啊？”
“哎呀哎呀，有工資就了不起啊？當初要不是為了你們阮家有個傳宗接代的，我會沒有工作？”媽媽尖著嗓門叫起來，很不滿爸爸對她為阮家付出了青春與事業的沉重代價而不知感恩，絮絮叨叨地把所有往事又陳述了一遍。
這幾乎是阮家每天晚飯時的保留“節目”。
“煩！”阮琳玨把筷子摔桌子上，不喫走人。我不敢像他這麼放肆，但也飛快地扒完碗底的剩飯，起身小聲說：“我回房間做作業了。”
回到房間關上門，那種壓抑的感覺纔逐漸消失。
我這輩子感激的人是我的爺爺，他給爸爸留了一套大房子，有三個房間，讓我在七歲之後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家裡總是吵吵鬧鬧的，而學校呢？學校在我眼裡好像一個巨大的馬戲團，校長是老板，老師是拿著馴獸鞭的人類，而同學就是各種各樣的動物，有著各自擅長的絕技。
比如學舌的鸚鵡，比如翻跟頭的猴子，比如笨重的黑熊，比如張牙舞爪的雄獅……阮琳玨說我像老鼠，但我更願意當一隻兔子——黑色的、患失語癥的兔子，因為獃蠢愚笨，沒有傍身絕技，隻會埋頭喫胡蘿卜而被人任意忽視和輕蔑對待。
每年的班委換屆選舉，就是馬戲團裡的內部政治大會，雖然是以民主投票的方式選取，但候選人無非是那些老面孔，結果幾乎都可預測。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的名字也會出現在候選人之列——不知是誰惡作劇，竟替我報名參選了文藝委員。當班主任把我的名字寫在黑板上時，下面立刻就有了嬉笑聲和議論聲，因為“阮琳瑯”三個字擠在班花和學跳舞十年的安苡茹之間顯得分外礙眼和可笑。
我像被晴空之雷瞬間劈中了一般，“騰”的一下站起身，坐下，然後又站起來，又坐下。
我的異常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阮琳瑯，你有什麼問題嗎？”她拍打著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