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六歲半的女生
二○○四年的一個下午,江城有場萬人演唱會。你走街串巷,到處都可以聽見林夕寫的歌,許美靜唱‘你抽的煙,讓我跑遍鎮上所有的店’。
那天也是這樣,迷蒙的雨散不開的霧。
房間裡的窗戶被風吹得呼啦響,小雨爭搶著砸下來。桌子上是用舊的臺式電腦,旁邊高高摞起十幾本有牛津詞典那樣厚度的書。
孟盛楠正翻著手裡的紀實文學,肘邊一堆紙筆。
“梁思成曾問過林徽因為什麼是我?”她讀到盛處。
林徽因告訴他答案很長,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
死黨戚喬送的音樂磁帶正緩緩的在復讀機裡轉動,厚重的窗簾遮了外邊的天氣。小房間裡隻亮著一盞燈,屏幕上的Microsoft Word遲遲未見一個字上去。
孟盛楠瓶頸的很厲害。
一個故事用了一個暑假,寫寫刪刪。年輕是硬傷,閱歷太少知識淺薄又敷於表面,所以孟津送她一句‘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她盯著鍵盤,手下正要有所動靜。
隻是眼前募得一黑。
孟盛楠心裡忐忑著‘不會吧?’的念想探身拉開窗簾又去按房子開關,反復幾下確認。外頭的雨有變大的兆頭,她一咬牙塞了本子和筆到書包裡就拎著下了樓。
“下雨呢,干什麼去啊?”盛典正坐在房檐下看書,聞聲抬頭。
“停電了。”孟盛楠從玄關處拿了把雨傘,一面往外走一面撐開傘,“我得去網吧寫稿子。”
“寫完就快點回來。”盛典在後頭喊。
她仰頭回了聲‘知道了’然後反手關了大門往巷子外走,雨水落在傘上滴滴嗒嗒。地面有些小水坑,不注意就踩在上頭濺一腳水。她從巷子裡出來轉身向右拐,穿過街道拐進一個門縮裡的短巷。
第三戶是天明網吧,她收了傘上二樓。
“你怎麼來了?”
前臺的一個小姑娘看到是她,眼睛笑成一條縫兒。女生叫西林曉,倆人初三在同一個老師那裡補過課,經常互借筆記。那時候沒有身份證網吧幾乎是不準未成年進入的,當然也有好多人以各種法子混進來。倆人彼此很熟,孟盛楠沒處去總會被這兒收留。
“不會是保險絲又壞了吧?”
女生猜的很準,她笑笑表示無可奈何。
“兩個小時的?”女生又問。
她點著頭拿過遞來的票去找機子,網吧裡幾乎沒什麼空位了。她還沒走出幾步,西林曉叫住她。
“最裡頭還有幾個,去那邊看看。”
網吧味道很不好聞,孟盛楠屏著氣穿過走廊往裡走,兩邊都坐滿了男女。她一直快走到最盡頭,纔看到右手邊的一個空位。那是在一個角落裡,光線有些暗淡。
左手方向有倆男生。
最外頭那個穿著灰色短袖,帶著大號耳機,手下噼裡啪啦正敲著鍵盤。關鍵是那動靜太大,孟盛楠不得不注意到。她瞥了眼移開視線,走到空位前坐下,然後貓著腰打開主機電源和電腦。
盡管隔著一米多寬的走廊,但那乒乒乓乓的聲音依然清晰。
再加上耳麥有故障,她沒法集中注意力敲字,本來僅有的一點靈感也消失殆盡。她做了個深呼吸,側頭去看。
男生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
他一手握著鼠標,一手覆在鍵盤上,噼裡啪啦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她又將目光落在他的遊戲界面上,是和戚喬好的宋嘉樹經常玩的魔獸爭霸,畫面轉換不停屏幕眼花繚亂。
她看不懂,甚至有點反感。
正要收回視線,男生忽而轉手重重的摁了下空格鍵。然後一手平鋪覆在鍵盤上一手扯下耳機任它掛在脖頸,停頓在耳邊那隻修長的手指竟格外的好看。
“贏了?”一個男聲響起。
那雙手的主人笑哼了一聲:“小意思。”
她看見他懶懶的靠在椅子上,微瞇著眼摸兜點了根煙抽。那嘴角勾著笑,比電視劇裡的那些弔兒郎當的流氓樣兒還要勝似幾分。男生半個身子隱匿在暗光裡,影影綽綽。她不好意思盯太久,默默地轉回頭。距離並不遠,煙味兒鋪撒過來。
耳邊的對話也模模糊糊。
“聽說你又換妞了。”身邊留著短寸頭的男生道。
他手裡把玩著打火機,咬著煙不咸不淡的‘嗯’了聲。
“三班那個李岩?”短寸男對這個話題仍不罷休,“她可是大美女,摸起來手感如何?”
他挑眉:“下回你試試?”
“你可真夠混的。”短寸男一愣,又爛笑起來,
孟盛楠側耳傾聽,假裝手摁鍵盤的動作已經停下來,盯著文檔上的一行隨便打的宋體五號字面紅耳赤了好一會兒。身邊的他已經站起身離開座位往外走,叼著煙痞痞的勾著笑。
短寸男問:“去哪兒啊你?”
“K廳。”聲音也懶懶的。
等他們走開,孟盛楠這纔抬頭光明正大的看過去。他踢踏著人字拖,一手插著兜,漫不經心的往外走。後背寬闊,高高瘦瘦。
耳邊霎時安靜下來。
她揉了揉鼻子,盯著電腦屏幕找感覺,後來仍是一無所獲。回到家的時候六點有半,雨早就停了。七月的天這時候還微微亮著,屋裡盛典炒了幾個菜。
孟津修好電燈保險絲從外頭走進來,一家人圍桌喫飯。
“暑假給你報個旅行團去玩玩?”盛典提議。
孟盛楠心裡頭念著稿子,搖了搖頭。
“那去你小姨那兒玩幾天?”盛典給她碗裡夾了塊豆腐,“不能老待家裡。”
外頭的雨慢慢又下了起來,晚飯過後收拾完畢盛典要去趟對門李紈家。女人四處找不到傘,問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父女倆。
孟盛楠驚醒的‘啊’了一聲。
“我忘在網吧了。”她說。
盛典嗔了她一眼:“你這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我就阿彌陀佛了。”
“明兒一早我就去拿。”孟盛楠訕訕的笑了笑。
她陪孟津看了會電視就回自己屋裡了,然後開了電腦,習慣性的打開Word窗口小化。那時候玩QQ是他們的樂趣,這邊剛上線戚喬的消息就過來了。
“做什麼呢你?”
“閑著。”她想起盛典的話又說,“我媽想讓我去上海小姨那兒玩幾天,你去不去?”
戚喬回復了一連串的問號。
“千真萬確。”她說。
倆人果斷商量好時間地點,接著又聊了一會孟盛楠就下了線滾去寫稿了,文檔裡那句‘W在她十三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大姨媽來了’擾亂了她的所有思緒。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再也寫不下去了。
她無聊的揉揉臉又喝了好幾大杯水,眼皮子最後打轉,然後干脆關上電腦睡了。窗外的風吹雨打聲,襯得夜晚安靜極了。
第二天七點她就起了床。
那時候孟津已經去上班了,盛典在院子裡做運動。孟盛楠梳洗好換了件淡粉色短袖和及膝淺色牛仔褲,嘴裡咬了塊面包就往外走。
“大清早的干嗎去?”盛典停止彎腰的動作,微喘著氣問。
“找戚喬玩。”
她出了巷子,先去天明網吧拿傘。
正是清晨,街道上比較清淨。她進去網吧的時候,裡頭包夜的人很多,現在幾乎都清一色的趴在桌上睡著。孟盛楠去了昨天的位置拿完傘往外走,臨走幾步又下意識回頭去看走廊另一邊空空如也的地方,腦海裡竟然冒出昨晚那個男生的樣子。
她深呼了一口氣,從裡頭出來。
戚喬那時候已經到地方等著了,沒一會就看見孟盛楠來了。戚喬喝著熱可可,將點好的另一杯遞給她。
“我說又不下雨,你拿把傘干什麼?”
“昨天下午去網吧寫稿子,忘那兒了。”孟盛楠喝了一口熱飲,“剛過去拿的。”
“你那作文比賽今年是第幾屆來著?”戚喬知情。
她說:“第六屆。”
戚喬伸出胳膊橫跨整個桌子拍拍她的肩膀。
“姐們真心佩服你,今年你要不拿獎我戚喬倆字兒倒著寫。”女生說。
孟盛楠噗嗤一聲笑了。
聊了幾句,戚喬說到旅行的事兒。女生一大堆話說盡了成都的名勝古跡風土人情,她聽出了味兒來,探問之下女生供認宋嘉樹老家在都。
孟盛楠:“……”
“你就是太不知人煙火那種女生,沒人敢接近你知道吧,也就我可以。”戚喬問,“話說回來,你喜歡什麼樣的?”
“不知道。”孟盛楠很認真的想了想。
必勝客裡的人慢慢多了起來,BGM流淌在每個角落。戚喬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然後孟盛楠立刻轉移話題問女生高二選文選理。
戚喬毫無遲疑的說:“他選啥我選啥。”
“你還能再沒原則點麼。”孟盛楠嘴巴抖了抖,“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貌若潘安,赤膽忠肝。”
對於宋嘉樹追戚喬這件事,孟盛楠知道的門兒清。那是初三,那個不學無術卻帥得掉渣的幾乎是全校女生的夢中情人的宋嘉樹,在畢業典禮上很深情的吼著柯有倫的《愛死你》表白戚喬,酷像十年前的吳彥祖。
“想什麼呢你?”戚喬在她面前擺了擺手。
孟盛楠眨眨眼搖了下頭。
後來旅行這事兒還是泡湯了,原因是戚喬她媽喬美麗私下裡給她報了個二胡,算課時那種。於是暑假裡剩餘的日子,孟盛楠就在構思寫稿然後delete後又start again和聽戚喬拉走音二胡中度過了。
那年,她十六歲有半。
假期一結束,第九中在開學一周後對高二年級便開始進行分科事宜。那時候學生們都還沉浸在暑假後遺癥的餘溫中沒有出來,課後的教室裡瘋成一片。前後左右桌都在暢談,似乎有聊不盡的趣事兒。
青春像沒個完似的。
孟盛楠胳膊肘頂在桌子上,一手撐著腦袋想小說構思,一手轉著鉛筆。同桌李為停了一半的嘮嗑,趁著不注意抽走她手中的筆。
“想什麼呢?”
“這纔剛開學就沒勁了你。”後桌女生玩笑。
孟盛楠自知也想不出什麼了,索性加入到他們的話題中。她看著這樣一堆人從盤古開天闢地侃到Beyond九月演唱會門票海闊天空,接著又聊到儒家孔子和馬丁路德金。
“我的夢想是做一個像華羅庚那樣偉大的數學家。”後桌的一男生語氣豪邁,甚至站起來,還揮上了江山氣勢之手臂。
眾人:“……”
孟盛楠和後桌那女生一個賽一個笑的厲害,一堆人說的正起勁兒,門被悶聲敲了幾下。教室頓時安靜了,後排還有幾個站在桌上嗨的也趕緊溜了下來坐好。
“老濕又來啰嗦了。”李為‘唉’了聲。
班主任姓施,外號‘老濕’。四十來歲,話特別多。於是從她進教室到講完話已經過去的一百○一分鐘裡,隻說了一個重點:分科來了。
終於熬到老濕離開,教室裡異口同聲的深呼吸。
“你選什麼?”李為側頭問她。
孟盛楠:“文。”
李為‘哎’了一聲:“同桌,以後要記得多懷念我。”
“……”好像他要‘遠走他鄉’的樣子。
分科這事兒學校辦的特別利落,三天之後大家交上了選科問卷表。然後又在各種依依不舍之後,文科同志在開學的第十七天下午集體走上了對面那棟五層樓和這片土地兒say goodbye。
剛進了五樓的新教室,孟盛楠還有些不太習慣。
班裡沒一個她認識的人,原來高一(9)班一起走出來的同學都被打散平均分到文科四個班。孟盛楠找了個挨走廊那邊臨窗的第四排坐了過去,她抬眼掃了整個班一眼,幾乎清一色的女生。
沒過一會兒,上課鈴響了。
說實話,孟盛楠是有些期待她們的新班主任的。可當看到‘老濕’的那一刻,她真的有些生無可戀了。
“今兒,我就說幾個重點。”然後三十分鐘過去了,老濕清了清嗓子,“我這兩天嗓子不舒服就不多說了,現在我定幾個班委,有沒有毛遂自薦的?”
有幾個女生站起來。
老濕讓她們作了自我介紹,然後一個個給了名小官兒。孟盛楠正看著窗外,忽的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腦子比行動還慢一拍,站起來時表情裝的特認真。
“你繼續做英語課代表吧。”畢竟是曾經帶過的兵,老濕直接點將。
孟盛楠:“……”
下課鈴終於來了,她有氣無力的趴在桌子上曬著太陽。同桌聶靜是個看起來比較踏實的女孩子,和她作了自我介紹後就開始翻書做題了,這認真程度簡直能考北大。
“孟女士,想什麼呢你?”
戚喬從自個班上溜過來,趴在外邊的窗臺上俯身彈她腦門。孟盛楠從座位裡出來,和戚喬站在過道欄杆邊,倆人趴在上頭看樓下。
“沒想到從你們這兒看下去視角挺不錯啊。”
孟盛楠:“那你選文唄。”
“那怎麼行,放著宋嘉樹一個人獃在理(2)我可舍不得。”戚喬笑著往她們班裡瞅了一眼,“你們班怎麼都沒幾個男生啊。”
自古以來這是文科班的一大著名‘亮點’。
距離上課鈴響還有一分鐘的時候,戚喬跑回對面理科樓了。孟盛楠剛踏進教室,老濕任命的那個留著小平頭的身高一米七三腰圍二尺四的男班長就帶頭起歌‘頭上一片青天,心中一個信念’。
全班女生:“……”
過了幾天,幾乎左右前後桌都混得熟了。
班裡頭也算熱熱鬧鬧,一片巾幗江湖。孟盛楠後排坐了一個男生,個子一米七五差不多。人挺瘦小,就是和周圍人說話少,但腦子特別好使。
“這題你得換個思路,反證明知道吧?”
晚修課上他不緊不慢的問孟盛楠,女生直點頭,然後他又繼續說完。之後孟盛楠側著身子,盯著他手下的草紙看了會,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羨慕。
“傅松,沒想到你數學這麼好。”
男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沒搭腔。
“以後但凡遇到重難點,就找傅松。”他同桌叫薛琳,這時候也湊過來笑嘻嘻的說。
等薛琳說完,傅松纔慢慢開口。
“學習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我們在追根究底的同時要學會享受它。當你達到那個飽和點之後,時間速度雖然有所減緩,但很多事情已經水到渠成。”
倆女生:“……”
晚自習下了之後,戚喬跑過來等她一起走。
那時候她們(4)班已經走的沒剩多少人了,她們那一組就她和傅松還沒走。戚喬進來坐在她座位上,笑著問孟盛楠新生活的感受。
“挺不錯。”孟盛楠正在往書包裡塞書。
戚喬‘嗯嗯’了好幾聲:“看你這滿面紅潤我信了。”
收拾好書包倆人從後門走,經過傅松時孟盛楠打了聲招呼。男生表情挺淡的,沒怎麼看戚喬一眼又低頭做題了。
“剛那個男生看著挺獃的。”路上,戚喬就評價了。
“他纔不獃,那叫高人知道麼。”孟盛楠胳膊撞了女生一下,“他可是我在這學校認識的所有人中智商最讓人佩服的,不僅題目講的漂亮,話也稀罕。”
“呦。”戚喬看了孟盛楠好幾眼,“纔認識多久就誇上了?”
“你懂什麼,這叫惜纔。”
九中距離孟盛楠家不近,她一般都是騎著自行車來回的。戚喬有時候來纏她一起走蹭在後座,孟盛楠騎得也就慢了,過了會兒又換戚喬載她。晚自習放學後的夜晚,街道上的小攤販擺著小喫攤,隨處可見成群結隊的男男女女圍在那兒等燒烤。
回到家的時候,盛典與孟津在看晚間新聞。
“我今兒下午遇見你喬阿姨了,她給喬喬報了二胡,我琢磨著也給你報個興趣班。”盛典邊磕著瓜子邊說,“想想有什麼比較感興趣的?”
孟盛楠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沒有。”她說。
盛典瞥她一眼:“沒有就培養一個,你天天獃學校上課不悶啊。”
電視裡,新聞頻道主持人字正腔圓的報道。一個屋裡幾種聲音交彙,這時候孟津的聲音也進來了,表示贊同盛典的意思。
“吉他行麼?”孟盛楠想了半天。
第二天去學校,有姑娘聽見這事兒忍不住哭號了。那表情扭曲的簡直就是放大鏡下的痛苦,不管擱誰看都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你媽給你報了個吉他班?”(4)班外頭,戚喬忍不住驚呼。
孟盛楠點頭:“嗯,怎麼了?”
戚喬狠狠的抱了她一把,然後將臉貼在她肩膀上假哭。
“盛典阿姨太好了,我們家那喬女士說二胡是什麼傳承曲藝,非得讓我去不可沒得選擇,你真的太幸福了孟盛楠。”
“注意形像成麼大小姐?”
孟盛楠掃了一眼過道,不時的來回走過一男女,盯過來看,她實在不好意思。戚喬從她肩膀起開,裝模作樣的抹了把臉,憤憤的說了句。
“今晚就找喬美麗談判。”
倆人趴在欄杆上又待了會兒,戚喬還在嘮裡嘮叨。微風拂過她們的臉頰,吹起戚喬的長發。孟盛楠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留了三年的齊耳短發,想起一首歌唱喜歡你長發飄飄的年紀。後來終於送走戚喬,她回了教室。
薛琳問:“那是你高一同學?”
“小學同學,一塊長大的。”孟盛楠搖頭。
傅松正在做王後雄,聞聲看了孟盛楠一眼。
“老師來了。”男生說。
孟盛楠默聲,立刻轉過去坐好。隻是屁股還沒挨上板凳,就聽見教室後排有一個女生在喊。
“李岩,過這兒來。”
那一堂數學課,過得真是特別慢。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響,孟盛楠趴在桌子上想睡覺。好奇心驅使著她轉頭去看後排那個叫李岩的女生,不知是否那天對話裡聽見的名字。
“找誰?”傅松突然問她話。
孟盛楠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美女。”
傅松也跟著轉頭看後排,沒一會兒第三組倒數第二排有個女生突然站起來往門外走,座位上有人又喊出那個名字。
被叫到的女生回頭一笑:“你猜啊。”
“她算麼?”傅松轉回頭,問孟盛楠。
孟盛楠看著那個女生笑瞇瞇的走出了教室,然後纔回傅松的話:“算。”不僅人長得漂亮,聲音也甜,穿校服都那麼好看。
孟盛楠目光剛要收回來,男生又開始‘娓娓道來’。
“你現在思維意識有些混亂,從唯物主義來說,物上升到意識需要一個階段。你剛好卡在這個階段的正中心,這就間接導致了唯心主義,你必須作出調整纔能保證下一節課全神貫注。”
孟盛楠:“……”
如果不是聶靜和薛琳結伴去了廁所,估計現在早已笑場。孟盛楠的腦海裡放電影似的閃過一堆話,鄭重的看著他。
“傅松,你確定你是地球人?”
男生掃了她一眼,表情特別無辜。
“你知道麼,我這輩子特別特別佩服哲學家,那話說的簡直比真理還真理,關鍵吧你還聽不懂。”孟盛楠忍不住說。
她又笑:“以後叫你哲學鼠吧。”
傅松當時並沒應聲,後來她叫慣了。有人問傅松說孟盛楠這麼叫你什麼意思呀,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那會兒子太陽正往西走。
下午第三節課後,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聶靜在和她討論英語祈使句,正說到情態動詞加動詞原形,戚喬就過來找她喫晚飯。
倆人一面走一面說著話。
食堂裡人滿為患,她們打好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位纔坐下來。戚喬都出汗了,不停的用手當扇子,嘟嘟囔囔的埋怨人太多。
“我看咱以後要麼來早點要麼來晚點。”孟盛楠喝了一口湯。
戚喬笑瞇瞇著說著‘楠楠你好聰明’,伸出手要掐她臉蛋。
還沒夠著就被孟盛楠側身躲過,後者嫌棄的‘咦’了一聲拍了下女生的手腕。戚喬‘切’了聲又悶頭海喫,她當時身子斜著。那眼皮隨意一抬,就看到隔著一個過道的斜對面幾個座位走來幾個學生,中間隻有一個女生。
女生旁邊,有一個校服拉鏈敞開著的男生。
幾個人裡,就他兩手插著兜兒,手上什麼飯菜都沒端。孟盛楠慢慢低下頭喝粥,不動聲色。沒想到也是九中的學生,文科班根本沒見過,學理的?那幾個人說話聲有點大,笑起來沒有收斂,一個個插科打諢的亂侃。
“哎我說李岩,你可得把他拴住了,這小子野著呢。”
一群男生大笑,又胡說八道起來。
“還喫不喫了?”是他。
那語調簡直和網吧裡說‘下回你試試’的懶懶的調子一模一樣,男生們集體‘切’一聲又開始亂聊。
孟盛楠很快喫完飯,和戚喬起身離開。
經過那桌的時候,隱約聽見他低低的笑,還有李岩甜甜軟軟的聲音,酥的她頭皮發麻。她輕輕甩頭,遏止胡思亂想。
晚自習的時候,老濕過來溜達。
女人叮囑了一些學習上的事兒纔離開,前腳剛走,教室就轟一聲熱鬧開了。可這熱鬧還沒持續一分鐘,老濕突然破門而入,表情那叫一嚴肅。
“吵什麼吵,還要不要學習了?”
老濕胳膊下夾著英語課本,在教室過道裡來回轉,同學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女人轉了好幾圈,冷聲說著‘模擬考退步叫家長’ 之類老掉牙的話。
教室裡一溜煙的倒吸氣聲。
等老濕訓完,大家感覺她徹底走了不會再突然襲擊纔慢慢松懈下來。薛琳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
“嚇死我了,別的班都隨便坐的。”
孟盛楠正在做英語筆記。
“傅松,你給我講講這個題。”身邊的聶靜慢慢轉身。
傅松抬頭看了她一眼:“小心她在後門看著。”
女生抿唇又坐端正了,薛琳看了聶靜一眼,又看看傅松忍不住腹誹。那時候的日子總是不知不覺,國慶假很快來了。那個下午老濕在班裡強調安全事宜,大伙都使勁的掩飾著離校前的興奮忍著一股氣聽她說。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旁邊幾個都在收拾書包。
“你怎麼還不動?”見她沒動靜,聶靜問。
孟盛楠懶得擠放假前的學校人潮。
“人太多,我等會再走。”她說。
沒一會兒,教室就清淨了。孟盛楠這纔慢悠悠的收拾書桌,嘴裡哼著小調背著書包慢慢往樓下走。教學樓一片安靜,沒幾個學生了,樓下好像還有學校的安保大叔在喊‘關樓門了’。她加快腳步下樓,經過理科樓的時候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不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