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辦在二十三樓。
專用電梯裡,小姑娘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四處打量,嘴裡還碎碎念個不停:“周小姐,托你的福,我第一次坐二十三樓的直達電梯呢。我來江星都兩個多月了,還沒見過我們江總,對了,你見過江總,江總是不是很帥?公司裡的人都說江總特別帥,比我們陳總還帥……”
周尤勉強笑了笑,沒說話。
電梯越往上行,周尤心裡就越沒底,背上早就沁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奪路而逃的衝動也愈加強烈。
小姑娘把她送到總助辦,乖乖巧巧地和總助們套了個近乎,轉身躥沒了影兒。
Fiona起身,禮貌地點點頭,伸手指引:“周小姐你好,請跟我來。”
“你好,我……”
沒等她說話,Fiona就叩響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裡面傳來低低的一聲:“進來。”
辦公室很大,主色調是銀、灰、白三色,給人一種強烈的高級感和科技感。牆邊按高矮順序站了一排機器人,看上去不像模型。
周尤站在門口,身後的門已被Fiona貼心關上,寬闊又安靜的密閉空間裡,耳邊最為清晰的,是江徹唰唰簽字的聲音。
江徹沒抬頭,似是當門口的周尤根本就不存在。
周尤暗自深呼吸著,鎮定地往前走。
走近她纔發現,江徹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副金絲邊眼鏡戴著,西裝外套早已不見蹤影,襯衫領口散開兩粒扣子,瀏覽文件的時候一目十行,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看。
周尤眉眼低垂,掌心微濕,A4文件紙張被捏得發皺:“江總您好,我是嘉柏公關T7組的客戶代表周尤,請多多指教。”
江徹動作一頓,慢悠悠地放下鋼筆,又摘下眼鏡,揉了揉眉骨。
空氣安靜了很久很久。
“指教?”江徹抬眼,清澈天光自百葉窗縫隙垂落在他身上,“一千塊一分鐘,你要指教幾分鐘?”
像是一個灌滿水的、沉甸甸的氣球,猝不及防被人用手捏爆,周尤腦中轟然一片空白,站在辦公桌前,雙腿不自覺地有些發軟。
江徹整個人都懶散地往後靠,閑閑地看著她,手邊摸到打火機,隨手把玩。
金屬嗒嗒的開合聲有規律地響了好幾次,響在周尤心底,就像噩夢中的腳步聲,步步逼近。思緒回籠的紛雜瞬間,她連辭職的念頭都有了。
“江……江總,提案我放在這兒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
“我還有別的事。”
周尤手足無措,心裡忐忑愈盛。
她的睫毛很長,一緊張,就撲簌撲簌顫動。隔著一張辦公桌的距離,江徹看得清晰。他不自覺地又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的眼睫也一直顫,動人得很。
見江徹久不出聲,周尤忍不住小聲問:“你還有……什麼事?”
江徹不動聲色地掩唇,喉結上下滾動:“迪拜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在旅行中很常見,都是成年男女,江總不用介懷,我不會到處亂說的!”聽到他提迪拜那晚,周尤就頭皮發麻,捋直了舌頭趕忙搶話。
她眼睛垂得低低的,始終不敢抬頭與江徹對視,紅到滴血的耳朵出賣了她搗鼓半個多小時的精致妝容。裙子貼著肩背,早已被汗水濡濕,手心也是一片黏膩。
江徹覺得她現在的樣子有點好笑,像是被嚇壞的小雞仔,明明瑟瑟發抖,還要強裝鎮定。
好半晌,江徹點頭,聲音頗為玩味,說:“周小姐,我沒有介懷,我想說的是,你那天晚上還有在商場男廁弄髒的襯衫,很貴,洗不干淨了。”
話題轉得太快,傻站半天周尤纔反應過來:“噢,襯衫,那個……對不起,我賠給你吧,多少錢?”
“一件一萬三,另一件一萬八,給你抹個零,總共三萬。”
“三……三萬?”
江徹略微挑眉,不置可否。
“我覺得……還能再洗洗……”
看著周尤艱難吞咽口水的樣子,江徹再次掩唇,輕咳一聲。好半晌,他微斂眸光,爽快地點了點頭,“也可以,衣服就在公司,等會兒我讓助理拿給你。”
於是,再次從江星出來的時候,周尤手裡就多了三萬債務,不,是多了兩件價值三萬的襯衫。倒也不是沒有好消息,這位江總的確改了主意,決定再給嘉柏一次比稿機會。
精彩片段(二)
悶熱夜風將周尤披散的長發吹起,她時不時就抬手去捋頭發,心裡還在斟酌措辭。
夜色下,脖頸間那一片雪白肌膚更是明晃晃地扎眼。
江徹看得走神,周尤卻冷不丁說:“那……沒什麼事的話,江總,我先走了。”
“等等。”
周尤已經轉身,就像沒聽見般,繼續往路邊走,甚至連步伐都在加快,躲避意味明顯。
毫無防備地,江徹忽然上前按住她的肩。
周尤背脊微僵。
江徹沒給她掙扎的機會,隻用了一隻手就將她扳過來,正面對著自己,另一隻手掐住她的腰,隨手就將她按在路邊的高大梧桐樹上。
“我讓你等等。”剛剛他臉上掛著的笑這會兒已經蕩然無存,還能心平氣和說出這句話,似乎已是隱忍又隱忍。
周尤不敢抬頭。
江徹盯著她,從發絲到眼睫,從鼻梁到嘴唇,下頜,脖頸。一寸寸地延伸往下,眸光肆無忌憚。
好半晌,他問:“周尤,你就沒有其他話想跟我說嗎?”
周尤沒吭聲。
江徹又問:“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江總,你先放……”
“叫我江徹。”
周尤妥協:“江徹。”
喊完這聲,兩人再次陷入僵持狀態,誰也不說話。
江徹不知道在想什麼,湊近了些。
久違的尤加利香在夜裡湧入鼻腔,周尤連大氣都不敢出。感覺他的唇貼得很近,在耳邊曖昧摩挲著,呼吸濕熱,唇瓣又涼。
當第一個吻落在耳畔的時候,周尤終於忍受不了了。她用細長高跟踩了他幾腳,不知道踩沒踩中,反正幅度很大地開始掙扎,也不管痛不痛。等她從江徹懷裡掙扎出來,頭發凌亂,裙子也被弄得皺巴巴的,眼睛紅紅。
“江徹,你到底想干什麼,你就看不出我是真的不想和你有什麼瓜葛嗎?”她的聲音裡有極力克制的顫抖,還有嗚咽壓抑的破碎聲響,“你要找女人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你們的遊戲,我真的玩不起,也不想玩。我真的不想給自己找刺激,你懂不懂!”
江徹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不知是為了應和此間的靜默情緒或是其他,懸在天邊將落未落的沉悶暴雨頃刻間傾盆而下,雨聲密集,間或夾雜悶雷,積存於地面的熱氣騰騰向上。
周尤恍若未覺,邊往後退邊說:“江總,拜托了。”
她的聲音很輕,在細密雨幕的背景聲中聽起來有些不太真切。
江徹站在那兒,沒有動。
城市琳瑯光影在雨幕裡和她的背影都模糊成了淺淡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