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在線試讀
di三十一章
波月府
南疆雖然是蠻夷之地,而且朝向京城的方向被沙神布下了巨大的陣局,但是如果繼續向南的話,會發現苗人已經在朝廷未曾知曉的情況下自治為國了。
朝廷派遣的歷任鎮南將軍以及五萬大軍雖然近在咫尺,卻對深山無可奈何。好在苗人並非惹是生非之徒,雙方這數十年都相安無事。每個月,鎮南將軍的全部事務也就是給朝廷派幾個信使,報一下自己如何勞苦纔守得南疆無事。
朝廷獎勵的銀子一箱一箱地運到了南疆;而沙神更是個懂規矩的人——每個月的初一深夜,鎮南將軍被重兵圍守的宅邸內,都會有人悄無聲息地放下一盒黃金。
起初,鎮南將軍並不曉得這盒黃金是何人所送,對方又意欲何為,他隻是感嘆了一下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竟然也有人能拿出這麼多黃金,然後便若無其事地將黃金收了起來。沒想到di二個月,黃金依舊如期而至,且依舊無人注意到黃金是怎麼送來的。這倒讓鎮南將軍多少有些不爽:自己好歹也是一方鎮守,睡臥的宅邸怎麼能容得別人說進便進?
斬了當晚執勤的兵將首領後,鎮南將軍特意將院子的圍牆加gao加厚,而且安排了將近百名弓箭手夜裡舉著火把徹夜巡視。等到下個月的初一,鎮南將軍又秘密調集了一批刀斧手埋伏進了自己的房間,準備今夜就將那膽大之徒擒下。
鎮南將軍自以為萬無一失,夜裡穿戴著盔甲,穩坐於屋內鎮守大局。然而一整夜外面都是風平浪靜。直到晨光微露,鎮南將軍料定對方已經知難而退,打個哈欠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門口依舊是一個雕花木盒,透著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讓人一眼就能看到裡面放著的沉甸甸的金子。
鎮南將軍心中一緊,正打算破口大罵,卻看到院子裡負責巡視的那些弓箭手已經一個不落地都成了沙雕;鎮南將軍頓時覺得腳下不穩,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屋子裡面的刀斧手以為賊人到了,紛紛gao喊著殺了出來。雜亂的腳步聲震動著大地,外面的沙雕一個一個被震得成了粉末……
從這個月開始,鎮南將軍不再對這無名的“客人”設防。
他已經知道了對方想傳達的口信:金子的意思,就是告訴鎮南將軍不要節外生枝。而這個客人如果真的想要取自己這個將軍的性命,實在是易如反掌。
人,都是怕死的,哪怕是出入沙場見慣了生死的將士。如果對方站在面前,鎮南將軍絕對會撥出自己的佩劍,毫不含糊地與對方迎頭拼殺,至死方休。但是,面對著無形的強大敵人,鎮南將軍*終還是選擇了退讓……
鎮南將軍知道南苗素來有著詭異蠱術,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上一道奏折,請皇上調派錦衣衛鎮邪司過來。但是,這道奏折說著容易,一旦呈上去的話,非但側面承認了南疆不穩,還會顯得自己白白占著五萬兵力卻辦事如此不力,堂堂三軍還得仰仗於鎮邪司……
好在苗人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每一任鎮南將軍都覺得如此便好。
——隻要南疆在自己坐鎮的五年十年內不招惹朝廷,便一切安好。
皇上遠在天邊,這南疆,隻要不反,便不會引得皇上注意。
“這便是南疆目前的局勢了。”
奎木狼喝了口酒,對著面前目瞪口獃的吳承恩和青玄說道。
兩人面面相覷,不曉得這奎木狼是否喝醉了,竟然同兩人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多國家大事。
青玄休息了一陣,精氣神已經好了很多;但是吳承恩此時卻已經是一個頭兩個大,一邊不耐煩地聽著,一邊忍不住朝窗外看去——
窗外的梧桐樹蔭下,李晉不知從哪兒提來了一隻盛滿水的大木桶,李棠和杏花正在給哮天洗澡,說說笑笑的。吳承恩真想找個借口溜出去,家國大事太無聊,還是洗哮天比較有趣。
隻是……
這奎木狼眼神銳利,氣場強大,醉醺醺的樣子更是讓人覺得他面相兇狠,再加上他手中又不時地把玩著那根狼牙棒,一直露出奇怪的笑容緊盯著面前的吳承恩……
吳承恩隻好耐著性子繼續聽他閑聊。
梧桐樹蔭下,李晉一邊手裡搖晃著酒壺飲酒,一邊也在走著神——
李晉向來過得比較糊塗,掰著手指頭算下來,也不知道滿月到底是今天還是明天,索性隻是喝酒玩樂,反正哮天有兩個姑娘照顧。隻是,一直都沒有見到久違的百花羞。
李晉把酒壺裡的酒喝完了,咂咂嘴感嘆道:“大小姐,你說百花羞是不是被奎木狼藏起來了?”
“你是來看望奎木狼的,還是來看人家夫人的?若是讓奎木狼聽到了,免不得要揍你一頓。”李棠還沒答話,小杏花先接上了。
“我隻是奇怪,都傳聞他們恩愛有加,想來定是形影不離的,怎的現在隻見奎木狼,卻不見那百花羞?”
杏花忍不住咯咯一笑:“我猜她一定是人如其名,太害羞了!”
正說著話,忽見到吳承恩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後面跟著的青玄,雙眉也皺在一起,手中撥弄著念珠略顯不安。
李晉抬頭,看到一前一後兩人表情的區別,饒有興趣地問道:“怎麼樣?聊得如何?”
“你這朋友,腦袋多少有些問題……”吳承恩沒好氣地回答道,手中卻多了一把精致的梳子:
“他要我和青玄去附近的集市,幫他賣掉此物,然後買些米面回來好開伙。”
李棠忍不住搶白一句:“集市又不遠,走上一趟還嫌累嗎?”
杏花卻有點憂心:“莫不是覺得我們幾個在這裡叨擾時間太久,擾了人家的清淨吧……”
李晉擺擺手:“怎麼會……你們是我帶過來的,他斷不會如此小氣!說不定……奎木狼此舉另有深意,隻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李棠思忖著,目光掠過吳承恩手中的梳子,頓時一滯,這梳子一眼瞧上去就知道價值不菲,手柄處甚至還鑲嵌著幾顆珍珠。
奎木狼將這樣一個十分女孩兒化的物件交給兩個大男人去集市上賣,似乎更詭異了。
按照奎木狼的指引,在群山鎮的另一個方向,距離奎木狼的波月府十裡之外,就有一處南苗集市;平日裡隔三差五,奎木狼都會戴上自己的鬥篷喬裝打扮一番,去集市上買些油米之類的家用。
青玄同吳承恩便是被打發到了這集市上的。
這一路上吳承恩免不了抱怨幾句,尋思著奎木狼明明是個流連溫柔鄉的痴漢,卻裝模作樣信口開河,談論一番天下大事……
沒多久,兩人便遠遠看到了奎木狼嘴裡所謂的集市——說穿了,隻是山地之中難得的一塊平地而已。
這裡已經屬於南疆的腹地,雖然比不上中原繁華,卻也算得上熱鬧。
不少苗民都是席地而坐,隨手鋪開一塊獸皮當作攤子,上面擺的便是一些漢人可能一輩子聞所未聞的稀罕物。
吳承恩捏著手裡的梳子,眼睛卻盯緊了攤子上的寶貝們;雖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是吳承恩還是眼神可憐地瞅著青玄。
青玄本來不想多事,奈何那吳承恩自從書不見了之後郁郁寡歡,索性當作陪他散心。確實,不少小零碎都吸引了吳承恩的興趣,少不得要勞煩青玄幫著翻譯幾句土語。
隻是吳承恩實在是囊中羞澀,轉了兩三個攤子後,本來他看中了一支龍須筆,也隻能詢詢價作罷。
其實,苗人並不如漢人一般精通於買賣,所以這支筆開價並不算gao;如果拿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銀兩,吳承恩倒也是能將將買下這支寶貝。但是,青玄有些拿不準主意:自己也未曾見過龍須,不曉得這筆的真假……
倒是這集市偏僻,不像是能有如此珍品的地方,多半是什麼珍禽異獸身上的毛做的贗品罷了。
想到這裡,青玄便三言兩語,打消了吳承恩想要傾囊而購的念頭。
吳承恩點點頭,垂頭喪氣嘟囔了一句“書都丟了要筆還有什麼用”,便繼續去轉下一個攤子了——至於奎木狼交代的買米買面之事,早就拋之於腦後。
正當吳承恩尋覓著三兩銀子之內可以買到什麼玩意時,青玄忽然間拍了拍吳承恩的肩膀,同時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有妖氣。
吳承恩霎時間警惕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握住了袖管中的紙筆,隨著青玄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望了過去——
一個牛頭妖正蹲在不遠處的攤子前,用蹄子把玩著一把鷹爪小刀。守著攤子的苗人倒是見怪不怪,正在同那牛頭妖交談著。
兩人小心觀察了一番,確定這妖怪並非是奔著青玄同吳承恩而來的;相反,他甚至沒有打算掩蓋自己的身份,反而大大咧咧地露著原形,哞哞叫著,同那苗人交流。
這一點,倒是吳承恩同青玄始料未及的:沒想到,南苗的人已經可以和妖怪做買賣了,若非在此地眼見為實,說出去實在是無法令人相信。
吳承恩見沒有什麼異常,便徑自去了下一個攤子。
青玄皺皺眉,還是小心地手持念珠就地作法,張開了自己的結界以防萬一。
這一探虛實可不要緊,沒想到集市中起碼有七八隻妖怪。
幸好,這些妖怪似乎都無惡意。甚至剛纔同吳承恩講價的那個賣筆的攤主,表面上隻是一個毫無破綻的苗人老漢,其實也是妖怪。
weiyi值得注意的,便是集市之中的賣家裡面,隻有這麼一隻妖怪而已。
不過……能躲過青玄的法眼,青玄自然明白,其修為可見一斑。
這裡藏龍臥虎,不知那奎木狼到底為何要引他們來此集市。
哪想到,青玄隻是一時沒注意,這吳承恩遊山玩水一般一路逛下來,不僅梳子沒有出手,反而添置了兩支玉石簪子——一個幽紅,另一個則是微微發白。
吳承恩仿佛得了大便宜,嘴中不斷念叨著這簪子買值了,要是一般的集市,起碼要四兩銀子。現在,兩支加在一起纔三兩銀子……
“白的送給杏花……看她平日裡也不打扮,站在李棠身邊簡直一副丫鬟的樣子。”吳承恩捏著手中的簪子,對青玄說著自己的打算。
“另一支,送給李家小姐嗎?”青玄不由得佩服吳承恩對女孩子的心思揣度得當。
“不啊……送給那百花羞。”吳承恩腦袋歪了歪,顯然不明白為什麼青玄會覺得自己要送給李棠禮物,“畢竟咱們是客,隨著那李晉空手而來,喫住於此,實在不大好看。”
正說著,兩人漫無目標,再一次來到了*初吸引了吳承恩的地方——那支龍須筆。
吳承恩一下子有些走不動路了,再次蹲下來,拿起筆細細把玩。
這攤主倒也樸實,除了一直盯著吳承恩之外,並沒有阻止眼前這個寒酸的書生。
看了半天後,吳承恩咬咬牙,說道:“先生,兩百兩銀子我實在沒有,但是我有另一件寶貝,希望先生過目。”
那攤主點點頭,開口說道:“如果真是寶貝,以物易物未嘗不可。”
吳承恩急忙向懷裡一掏,拿出來的不是那梳子,而是將一把火銃放在了攤主手中。
青玄看到這裡,面露些許驚訝。
吳承恩使了個眼色,悄悄掀開衣襟——自己原本那把火銃還好好地待在腰間。
“這可是個稀罕物,朝廷管得嚴……”吳承恩手舞足蹈比畫著,倒也不算是吹牛。
神機營的東西,自然是不允許流傳於民間的。
也許這苗人壓根沒有見過這玩意……
那攤主卻笑呵呵地搖搖頭:“神機營的東西……確實不好入手,卻也值不了什麼價錢。”
“您倒是有見識!”吳承恩欽佩地驚呼一聲,沒想到這苗人老頭真人不露相,卻是喫過見過。
單純認識火銃,倒也不算稀奇,畢竟民間也有些粗制濫造之物供人賞玩;但是脫口而出這乃是出自神機營,絕對不是一般人能一口咬定的。
“小伙子,還有什麼寶貝嗎?”攤主上下打量著吳承恩,將那把火銃遞了回去。吳承恩想了半天,還未開口,那攤主卻眼睛極尖,伸手說道:“如果是你袖口中的梳子……倒是可以。”
吳承恩一愣,匆忙護住了袖口:“這是別人的東西,要用來換米面的……”
“倒也無妨……”那攤主翻身尋摸一番,拿出了一袋粗米,“如果真是寶貝,我願意以米相換,然後再搭上這支筆,小伙子意下如何?”
“這……”吳承恩一時間有些為難,看著青玄。畢竟這是奎木狼的東西,以他人之物為自己買東西,算不算偷,吳承恩有些說不好。
青玄也在遲疑,吳承恩*終決定先將梳子交給對方把玩。*好這梳子就是個一般玩意,省得自己苦惱。萬一要值些個銀兩,反而會讓吳承恩苦惱不堪。
哪想到,兩人在轉接手的一剎那,那梳子發出了光芒——
青玄一驚,急忙用手按住吳承恩的肩膀,同時另一隻手緊握念珠準備見機行事;畢竟青玄知道對方是妖怪,哪怕剛纔還是一團和氣,也保不齊對方會下殺手。但是,那苗人老漢卻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突然間老淚縱橫。
一時間,吳承恩和青玄都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終於,我終於等到你了……玄奘。”那老人盯著吳承恩,開口說道。
吳承恩一下子愣了,目瞪口獃支吾一番,不知該如何辯解——
“我終於等到你們了。”一個聲音,在青玄和吳承恩的背後響起。
兩人的背後,渾身傷痕的九劍已經將自己的巨傘握在了手中撐開。周圍的苗人頓覺不妙,紛紛起身逃走。
青玄並沒有像吳承恩一般本能地轉身。
因為九把兵刃已經旋轉著,貼住了青玄的脖子。
“走吧,帶我去見奎木狼。”
di三十二章
沙底船隊
而這時,波月府中,奎木狼正招待杏花、李棠幾人。
“奎木狼大哥,在這荒山裡一住這麼多年,你們夫妻倆不覺得寂寞嗎?”李棠看著眼前的荒山,風景雖好,可看上十年,也會覺得無聊吧。
“一個人住當然寂寞,有人相伴便不會。”奎木狼笑笑。
“可是……我們來了這麼久,還從來沒有見過百花羞呢……”小杏花在一旁微微皺了皺眉頭。
奎木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看到波月府的門口來了幾個路過的苗人,滿面風塵,神態疲憊地比畫著什麼。
奎木狼雖然不大懂得苗語,卻爽快至極,不僅拿了幾杯酒水,還送了一個滿滿的酒壺給這些人路上解渴。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苗人後,奎木狼纔走了回來,坐在李晉身邊說:
“其實,之前的景色還算不錯,從這邊到你能看到的*遠處,都是森林。隻是這些年,樹全部都被苗人砍了,隻剩下這些光禿禿的石頭。”
李晉還沒說什麼,小杏花突然顫抖了一下,嘴唇也倏地變得慘白。
“奎木狼大哥,別再說了……”小杏花捂住胸口痛苦地說。
奎木狼臉色一變:“怎麼,杏花姑娘,難道你知道苗人為什麼砍樹嗎?”
“我……不是……”杏花臉上的痛苦神色加劇了,“我隻要聽到……那兩個字,就會覺得很疼……”
眾人忙圍上來,李晉努力忍住笑:“小杏花,你說的那兩個字,是‘砍樹’嗎?”
“不要再說……”杏花跪倒在地,眼淚都湧了出來,這次,她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李晉笑嘻嘻地對奎木狼解釋:“你別看她是杏花妖,其實她算不上什麼妖,她道行太淺,經常忘不了自己是棵樹呢。”
奎木狼看看孱弱的杏花,也忍不住覺得好笑,可是又覺得笑不禮貌,隻好強行忍住。
杏花淚眼蒙眬地看著眼前忍笑的人們,有點委屈,不過這也不怪他們。杏花想,他們一個是天下群妖都要懼上三分的李家執金吾,一個是近些年談者色變的錦衣衛二十八宿的前輩,就像她不能理解他們的煩惱一樣,他們也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出身不同,有些感受無法傳達。這不能勉強。
隻是,道行淺又怎樣?她又不想稱王稱霸。
忘不了自己是棵樹又怎樣?她本來就是樹啊,為什麼要忘記?
杏花默默地轉身走開。
李晉愣了一下:“小杏花,我開玩笑的!”
而李棠瞪了李晉一眼,起身追了上去。
“說真的……”李晉抬頭看看走遠了的杏花和李棠,壓低了聲音,“說不定過段時間會有執金吾殺過來。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不能出手幫你。”
“自然用不著。你的任務是潛伏於李家,沒必要為了幫我而扯破身份。”奎木狼笑著擺手,示意李晉想多了。
幾年前,鎮邪司內部要選取一人前往李家蟄伏,探聽李家動向。
本來這個差事怎麼想也該是交給奎木狼去做。
畢竟當時他正在追求百花羞,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
偏偏楊晉被皇上欽點,頂了奎木狼的位置。
麥芒伍雖然多次上了密奏,卻依舊無法改變皇上的心意。
皇上的理由隻有一個:“愛卿如何保證奎木狼不會真的背叛朕?”
一番話,倒是讓麥芒伍無法辯解。
私底下,麥芒伍本打算同楊晉去說清楚利害關繫,然後自己找個借口向皇上請辭——隻是楊晉得了皇上的密旨後,卻連招呼都沒和任何人打,連夜領著哮天走了。
著實,我行我素的楊晉一下子打亂了麥芒伍的算盤。
算起來,麥芒伍和楊晉關繫也還湊合,他倒是沒覺得楊晉此舉有什麼壞心眼——這人八成是覺得臥底是個閑差,比起沒日沒夜除妖的二十八宿要清閑太多,這纔躲懶直接跑了……
楊晉的這番誤打誤撞,雖然令麥芒伍措手不及,反而讓皇上贊不絕口:這般行事謹慎,可成大器。確實,楊晉這沒頭沒腦地忽然離開,消息倒是封鎖得滴水不漏。加上皇上在內,京城裡面知道楊晉去向的人,不會chao過五個。
隻是,這五個人之中,就有奎木狼。即便素日裡再爽快,楊晉這不開眼的舉動還是著實惹火了奎木狼;幸好,後來奎木狼去李家提親時還算順利。當時的奎木狼早就盤算好了:要麼,自己帶著百花羞回來;要麼,自己帶著楊晉的腦袋回來。
一番往事,皆化為笑談。
原本就行事低調的錦衣衛二十八宿楊晉已經漸漸被人淡忘,諸如九劍這樣的晚輩亦不與之相識。
現如今,這家伙倒是在李家做執金吾做得逍遙快活,見面就特意與奎木狼介紹自己已被賜姓為李,要改口叫“李晉”。
不過此時的奎木狼,亦非朝廷的人,自然不會在意這些。
奎木狼抬頭看了看日頭,算了算時辰。
吳承恩應該已經遇到了等他的那個人了吧……
十裡外的苗人集市。九劍正在與青玄和吳承恩兩人對峙。
“帶我去見奎木狼。”九劍又重復一句,貼著青玄脖頸的劍稍稍下壓幾分。
雖然他的兵器很鈍,但是圍繞著劍刃的劍氣可不是鬧著玩的。
青玄沒有輕舉妄動,知道自己哪怕此時拿起念珠,背後的九劍也會毫不遲疑地出手。即便九劍本意不打算傷及自己性命,但是刀劍無眼,會是什麼結果誰也說不好。
雖然隻與這人打過一次交道,但吳承恩心裡明白,此人徹頭徹尾是個死腦筋,話是肯定說不通的。以青玄的性命冒險?吳承恩可是想也沒想過。
夾在吳承恩與攤主之間的那把梳子,閃爍的光芒已經漸漸弱了下去。九劍看到眼前的苗人老漢淚流滿面,誤以為是被自己嚇的,便開口說道:“老人家,此事與您無關,煩請您……姓吳的,住手!”
九劍突然gao聲一喝,吳承恩伸進懷裡的手頓時停住——他的左手其實已經捏住了火銃。
“知道你有暗器,交出來。”九劍其實一直沒有放松警惕;本來他就擅長以少打多,盯梢兩個人的舉動,倒也輕松。
吳承恩悻悻然,無奈地掏出了懷中的火銃,扔到了一旁——他並不著急,因為自己的腰間還藏有一支火銃。隻要等一會兒,趁著那九劍大意,便可以……
忽然間,吳承恩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拽住了一般,身子猛地向前一傾。等到吳承恩頓住腳步,卻發現自己已經將對面的攤主摟在了懷裡,而手中則握住了火銃,指著攤主的腦袋。
“你干什麼!”九劍和青玄同時一愣,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
吳承恩滿頭大汗,想張嘴說話,卻發現自己沒辦法開口——不對,不對!剛纔自己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一般,纔做出了連九劍都來不及反應的一連串動作!冷靜下來想想,剛纔的感覺,就仿佛是自己的骨頭扯著自己動起來一樣……
而此時吳承恩也已經感覺到了攤主身上散發出來的妖氣;即便剛纔這妖怪沒有顯露,但現在自己已經和攤主接觸到了,能感受到這妖怪道行不淺。看來,剛纔定是這妖怪釋放了妖氣,通過兩人手之間的梳子蔓延於吳承恩的整個經絡,進一步控制了他的行動。
眼下,吳承恩已經無法反抗,隻能逼住了老漢,做出一副老漢無法反抗的樣子。
九劍確實沒料到吳承恩會來這麼一手,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狗急跳牆嗎?”九劍舉著巨傘,同樣逼住了面前的青玄,“本以為你不是如此下作之人……但是,這老人與我非親非故,你覺得我如何會受你的威脅?”
這番話倒是頗有道理,若不是自己動彈不得,吳承恩恨不得點頭稱是。隻是,事已至此,他又始終無法控制自己的下巴,隻能裝作gao深莫測的樣子。同時因為不曉得自己懷中的妖怪到底是何居心,他趁機不斷地朝青玄眨眼,希望青玄能夠看出端倪。
眼見吳承恩並不答話,九劍本以為他打算放棄,沒想到火銃突然響了——吳承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了一槍在老漢的腿上;那老漢即刻慘叫起來。這手法之快,加上因為吳承恩的眼神飄忽不定,就連九劍也有些後知後覺。
而吳承恩隻聽到了火銃驚雷般的聲響,卻無法低頭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書生什麼時候有了這等身手?難道之前一直在隱藏實力?九劍不由得遲疑起來,良久,還是後退了一步。
吳承恩這纔看到,九劍的背後,還站著一個苗人小男孩,小男孩正用小手緊緊抓著九劍的後腰,一臉恐懼……
說來也巧,當日九劍救下男孩之後,竟然是這個男孩領著九劍走出了層層迷陣。
九劍本想背起男孩離開沙海,但是發現自己的腳步隻要有微妙的錯誤,便會在同一個地方打轉。
而這苗人孩子卻是認路的,他領著九劍一步一步走出了迷陣。
當吳承恩控制住了對面的老者後,這孩子就一直在九劍身後拉扯,似乎是不想讓九劍為難對方。九劍心下以為,這孩子的其他同族全部殞命於眼前,此刻自然是不肯再見到有人屠殺同族。
畢竟這孩子有恩於自己……九劍思忖再三,纔退了這麼一步。但是,他盯著吳承恩的目光,已經充滿了厭惡。
“好了,我放開了,你也……”九劍開口說道。
話聲未落,幾個人同時感到腳下一軟——九劍定睛一看,青玄的手已然放在了地面上!
原來,青玄即便沒有察覺到吳承恩暗示自己的眼神,卻也相信吳承恩必然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是妖,那麼吳承恩必定是身不由己!雖然不曉得對方是何目的,但是總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思及於此,在九劍離開自己的那一刻,青玄便捏起念珠,淡淡說了一聲: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