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政治思想史（套裝全2冊）》：
實際上，我們以馬克斯·韋伯（ Max Weber）的術語來分析，可以如此去看，奧古斯都的努力，代表著帝國統治體繫理性化的努力。他通過法令，允許公民作為個體可以直接向皇帝申訴。平民與外族居民以及數量上激增的釋奴（主人破產或在戰爭中死亡），亦有機會成為騎士，或者充作行政官僚。這些措施在事實上加強了皇權。皇權受到的制約不老院，而是來自社會中世繫貴族對實際特權與利益的維護。
羅馬原本就是一個軍事社會，由一個小城邦變成大帝國，其軍事社會的性質並未改變。羅馬帝國不像中華帝國，並非一個官僚制國家。它的統治結構的分化，頗為有限。①統一的租稅征收體繫、公共財政以及由中央政府派出的文官組成的官僚隊伍，幾百年間從未出現，因為羅馬帝國靠軍事活動支撐。即使在和平時期，其軍事制度遺產依然存在。羅馬的皇帝制度，本是軍事統帥擁兵自重老院節制而造成。而在羅馬幾百年的歷史上，竟出現二帝甚至四帝共治等現像，且持續多年。對此我們難以理解，中國自秦以來大一統格局下皇帝為帝國中心，天無二日，民無二王，皇帝獨斷的思想根深蒂固，無法想像“共治”為何物。而中華帝國的專制主義性質，羅馬帝國幾百年，從未有過。其間差別何在？
羅馬的皇帝，並不坐在王宮中享福，他是真正的軍事統帥，相當於軍隊的總司令。而他的統治權又不止於軍事，因為古代羅馬社會，軍事與民政，其間界限並不明確。羅馬皇帝要充當各種糾紛的仲裁，甚至還要處理很多瑣事，之所以有二帝共治或老院分管行省，正在於皇帝一人任務繁重。有時為了應付緊急狀態、快速地做出決定，羅馬還設有獨裁官一職，此時帝國一切大權皆集中於獨裁官一人之手。
羅馬的皇帝很少住在羅馬城中，他大部分時間在外征戰，或到各處巡視。皇帝死後，他指定的繼承人繼位。王位不一定在某個家族中世襲。不過，帝制時代雖延續近三百年，但並無和平交接權力的憲法或慣例。因為武人干政，常常以劍說了算。“有軍隊就有王位。”②羅馬有多位和平交班的好皇帝，全在於羅馬人的美德沒有腐化，重視傳216年，士兵出身、從老的馬克裡努斯以武力奪權，開了極壞的先例，帝位繼承於是血雨腥風。真是大勢已去，衰像畢現。從235年至284年戴克裡先登基，約五十年內，羅馬竟有四十多人爭奪帝位。其中有的隻做了幾天皇帝，而得以善終、沒有死於被後來者誅殺的，隻有一人。①帝國對行省的統治
帝國的維持，並不容易。武力征服得來的領土，羅馬人將其變作新的行省，依其軍事需要，派駐軍團，以總督治之。而各行省的軍團，不能擅自去別的行省。否則，即違反了叛逆法。也有無法征服的地區，隻能與之簽訂和平條約，結為同盟，或者允其較自主地存在，隻需在必要時提供士兵以支援羅馬。帝國在東擴的過程中，遇到極大的障礙，一次又一次戰爭，皆未實現帝國邊界向東的突破。羅馬帝國的邊疆經營，並非全然是好戰所致，實際上，有好幾個皇帝是不主張戰爭的。
帝國內部的統治，與東方專制王朝及西方現代國家中的情形極為不同。首先，羅馬內部，不存在直接統治，不存在現代國家中政府與公民之間的直接關繫。羅馬社會，盛行一種庇護的慣例。平民受大人物庇護，由此間接影響帝國政策，平民自身亦獲得特別的安全感。羅馬的公共工程，以一種十分特別的合同制來進行，不需要政府撥款，亦不需要政府去督辦。羅馬存在發達的社團，由此羅馬公民以團體的方式，推動某個事業，包括對政府提出意見，表達願望。故而羅馬帝國的公民，不是專制政體中孤立的、毫無力量的個體。帝國時期的改革，提供了平民上升的途徑，並且羅馬人以較靈活的政策對待外族居民，常贈新征服社會中的顯貴以公民權，這些做法，皆有助於帝國內部的穩定。新征服地區的居民，從前受部落的控制，活動範圍狹窄，現在納入羅馬法律體繫，成為羅馬人，其權利有一定保障（即使是奴隸，羅馬也以法律規定其權利，予以一定保護），生活也大為豐富，自然心悅誠服。
羅馬無發達的官僚制機構，其秩序之維持，更多的是靠“社會文化，而非行政管理”②。羅馬人對於征服地區的城市，通過條約與特許狀，允其按自己的城市章程自治。這些城市有自己的官員、議事會與公民大會，甚至還保留了本土的法律。帝國的活力，跟它的自治制度是聯繫在一起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