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圖書_中華傳統文化導讀

精彩書摘

正心篤志：中國人之心
在中華傳統文化中，與“道”“氣”相並列的還有一個中國人普遍使用的重要的詞――“心”。
像中國人愛講“道”和“氣”一樣，中國人還特別愛講“心”，中華民族是重視“心”的民族。比如，在中國人的用詞中，對父母要有“孝心”，對他人要有“愛心”，對國家要有“忠心”，對師長要有“敬心”，對自己要有“信心”，對追求要有“恆心”，學習和做事要“用心”，等等，都帶一個“心”字。中國人認為，像“孝”“愛”“忠”“敬”這類屬於主體情感、意志的行為，都是要從內心發出的，是自覺自願去做的，不是別人強迫做的，更不是表面上做給別人看的，因此必須要講“心”。孔子就有所謂“色難”的說法。子夏問孝的問題，他回答說：
“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論語?為政》）
意思是說：孝難在子女的容色上。若遇有事情，由年幼的操勞，有了酒飯先讓年老的喫，這就是孝嗎？孔子這段話裡雖然沒有出現“心”字，但顯然他是強調“孝”必須首先是一種心理情感的培養和展現，是發自內心的自律的行為，而不僅僅是給老人端茶遞飯的外在的行為。
漢語中有數不盡的帶“心”的詞，最常見的是用帶“心”的詞來說明一個人的品質，區分好壞人。例如說一個人好，往往用“好心”“善心”“良心”“丹心”“冰心”“真心”等來形容；說一個人壞，往往用“壞心”“野心”“貪心”“假心”“歹心”“狼心”等來形容。所以，講中華文化不能不講“心”。
那麼，中國人所講的“心”到底指什麼呢？一說“心”，人們馬上想到心髒，“心”的最初含義是心髒，但中國哲學中的“心”不是講實體，而是用心髒這個有“像”的實體來表現人的心思、心神、心慮、心情、心願、心意等一繫列屬於意念、情感、意志等的心理意識活動及其功能。“心”，從哲學上看，既是中國傳統哲學中最普遍、最基本的範疇，也是意蘊豐富、演變復雜的範疇之一。在中國哲學史上，無論哪一派哲學家，都繼承和運用了“心”的範疇。可以說，“心”的範疇是中華文化的精神的荟萃。從中華文化和中國人做人的精神來說，講“心”最重要的是“正心”和“強心”，以及與此相聯繫的“立志”和“篤志”。

一、心者，生之主“心”

對人為什麼這麼重要？因為“心者，生之主”，心是人生命的主人，在人的生命中起主導的作用。在古漢語中，“主”“柱”通用，因此“心者，生之主”也可理解為心是人生命的支柱。
“心者，生之主”或“心者，生之本”是中國古人對“心”之作用與功能的一種深刻的認識。“心者，生之本”出自《黃帝內經?素問》。“生之本”，即生命之根本。從中醫的角度看，心之所以為生命活動之根本，在於心主神，主一身之陽氣，是主導人體新陳代謝活動的。心的活動一停止，新陳代謝也就停止，人的生命也就完結了。中醫是非常重視“心”的，有人說中醫認為一切病皆為心病。在中國不但醫家重視“心”，兵家也重視“心”，《三國志?蜀志》雲：“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當年王陽明用了兩年就平息了數十年的閩粵贛山民暴亂，又僅用了35天就平定了寧王朱宸濠之亂，一場危及江山社稷的叛亂，幾乎是在王陽明的談笑之間就消彌無形了。以少勝多的王陽明靠什麼戰勝敵人，靠的就是“攻心戰”，是先用心理戰術把對方摧垮，然後再用兵戰勝之。王陽明在江西平亂之後寫了一首著名的《回軍九連山道中短述》詩，充分體現了他心學的哲學理念和治國方略。這首詩是這樣的：
百裡妖氛一戰清，萬峰雷雨洗回兵。
未能干羽苗頑格，深愧壺漿父老迎。
莫倚謀攻為上策，還須內治是先聲。
功微不願封侯賞，但乞蠲輸絕橫征。
詩中最重要的一句是“莫倚謀攻為上策，還須內治是先聲”。這裡的“內治”即指中國哲學中的重要概念：“心治”。“心治”的概念最早是春秋時期《管子》提出的，《管子》認為，人的主體意識的發揮，在於主體意識的修養，即“心治”。它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潔其官”，去掉內在的好惡、欲望等；二是“開其門”，就是向外開闊眼界，擴大耳目見聞。這個“心治”的方法也就是中國人特別重視的“正心”“修心”的方法。現在看來，兩千多年前《管子》所言仍不愧是修心的一種好的方法。
中國古人早就認識到，人是由“心神”主導的動物，人的一切活動都要由心神做主。中國老百姓常用“六神無主”來形容一個人精神缺失的狀態。我們常聽說有人在被診斷出癌癥之後不久就因為驚嚇而死去，可另一個同樣得了癌癥的人卻因不知自己得了癌癥而活得很好。這就是“心神”即精神在起作用。
中國古人不但意識到心對人生命的重要性，還意識到心可以起正反兩方面的作用。佛教上有一句話叫作“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是說一個人堅持做好事、善事好像上山那樣難，一旦做起壞事來就像山崩收不住。為什麼會如此呢？因為“從善”即做好事需要好心，而好心往往被私欲蒙蔽，需要下功夫祛除私欲，提高修養纔能得到，因此從善往往像登山一樣困難。而“從惡”即做壞事是私欲即“壞心”作怪的結果，如果人不自覺抑制自己的私欲，任憑私欲擴大和膨脹，那就像山體崩塌一樣，一發而不可收。因此，在中國哲學中“心”又被賦予主體修養、人生倫理的意義。這種道德倫理意義上的“心”在陽明心學中上升到了宇宙本體的高度。
王陽明的“致良知”學說對後世的中國哲學、對中國人的精神產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對於現代社會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社會越發展，人的自覺能動性的作用就越大、越重要。社會發展需要人來推動，而人又需要心之力來推動。隻有好的、善的同時又是強大的心之力纔能推動社會健康發展，而壞的、惡的心之力隻能擾亂社會、破壞社會，當這種壞的、惡的心之力強大起來時，就會對社會產生可怕的破壞力。
王陽明當時所處的社會充斥著“外假仁義之名而內行其自私自利之實”的腐敗亂像，王陽明認為，要整治社會先要整治人心，他的名言是“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如何破心中賊呢？就要“致良知”，即用“致良知”之教來啟迪人心，用“致良知”來喚醒人人本來具有的良知，以良知破除人心中的物欲，讓“天理良心”重回人心，建立一個人人享有、人人贊譽的“良知社會”。王陽明給社會開出的藥方是“內治”，就是“正心”，他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通過一句振聾發聵的“心即理”，既繼承儒家的傳統而又突破程朱理學的局限，力求為社會?出一條拯救人心於污濁，使天下達至太平的新路，在中國哲學、中華文化的發展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中國人講心，不但要“正心”，還要“強心”，即使自己的光明正大之心強大起來，充分發揮自己的“心之力”去戰勝一切艱難險阻，百折不撓地實現自己遠大的目標。中華傳統文化從孟子的“四心四端”說開始，就一直是重視“心”的，到王陽明提出“致良知”把“心學”繫統化，並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這種“治心”“修心”“正心”“強心”的方法，千百年來已經進入中國人的血脈，成為中國人的精神。
中華民族是有良知之心的民族，又是有強大的心之力的民族，這種光明的良知文化塑造了中國人善良的心靈，也提升了中華民族強大的心之力，中華民族因此纔能生生不息。孟子、王陽明等一大批先哲先知通過踐行良知之學而形成的心明、心正、心強、心大的不朽形像始終留在中國人的心中，今天仍賦予我們強大的正能量。

二、志者，氣之帥

中國人講的“心”，是和“志”緊密聯繫、不可分割的。作為中國哲學中的主體性範疇，“心”有“心智”和“心志”兩重含義，在這兩重含義中，中國人更重視和強調“心志”的作用。在中國人的語彙中，耳熟能詳的有專心致志、雄心壯志、潛心篤志、洗心革志等形容人“心志”的概念和成語。在中國文化中，講“心”就是講“志”，講“志”就是講“心”，中國人認為，一個人有無“心志”，有什麼樣的“心志”是非常重要的。“心”也好，“志”也好，都是不假外物，從自我的內心尋求強大的力量之源。社會越發展，環境越復雜，越要求人有強大的心志，有處亂不驚的強大的定力，這就要求人有健康、健全、穩定向上的心志和心態，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
在王陽明的心學當中，“心”和“志”有同等重要的位置。王陽明龍場悟道以後，特別重視和強調“立志”，把“立志”放在“聖賢四事”之首。他認為，聖賢之路，唯有四事相規，一曰立志，二曰勤學，三曰改過，四曰責善，而立志是第一位的。他說：
夫志，氣之帥也，人之命也，木之根也，水之源也。源不?則流息，根不植則木枯，命不續則人死，志不立則氣昏。（《示弟立志說》）
還說：
夫學，莫先於立志。志之不立，猶不種其根而徒事培擁灌溉，勞苦無成矣。（《示弟立志說》）
和把“心”看作生命（氣）的支柱一樣，王陽明把“志”看作生命（氣）的“統帥”。王陽明為什麼這麼看重“志”呢？這還要從著名的“龍場悟道”說起。
王陽明由於受宦官的誣陷被貶到了貴州的龍場。龍場是貴陽西北的一個小村寨，這裡條件惡劣，道路艱險，而且王陽明和當地居民語言不通。《陽明先生年譜》真實記錄了當時的情形：“龍場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中，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與居夷人舌難語，可通語者，皆中土亡命。”《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也寫道：龍場這個地方“居無宮室，惟累土為窟，寢息其中而已。夷俗尊事蠱神，有中土人至，往往殺之以祀神，謂之祈福”。到了這個地方，命存一線、朝不保夕，他對功名利祿不再掛懷，唯有生死一念，橫亙於心。他鑿了一副石槨，日夜澄默端坐其中，自誓：“吾惟俟命而已。”
一天深夜，一聲大笑破空而出，打破了夜間山谷的寧靜。王陽明從山洞狂奔而出，大呼：“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這就是著名的“龍場悟道”。王陽明的這段經歷使他“悟”到了什麼？究竟什麼是千百年來人們追求的聖人之道？其實不是“理學”講的那個心外之“理”，這個理就在每個人的心中，就是每個人內心都具有的意志――心志之力。
在龍場悟道後，王陽明開始招徒講學，他要把自己的親身感悟告訴他的學生。在這一時期撰寫的著名的《教條示龍場諸生》中，王陽明說：
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雖百工技藝，未有不本於志者。今學者曠廢隳惰，?歲?時，而百無所成，皆由於志之未立耳。故立志而聖，則聖矣；立志而賢，則賢矣；志不立，如無舵之舟，無銜之馬，漂蕩奔逸，終亦何所底乎？
因為這段話非常重要，我們把它翻譯成白話文讀一讀：
“不樹立志向，天下便沒有可以做成的事情。即使是各行各業的有技能纔藝的工匠，也沒有不以立志為根本的。現在的讀書人，曠廢學業，墮落懶散，貪玩而荒廢時日，最終一事無成，都是由於志向沒有樹立。所以立志做聖人，就可以成為聖人；立志做賢人，就可以成為賢人；志向沒有樹立，就好像沒有方向的船，沒有籠頭的馬，隨波逐流，任意奔跑，最終也不知到達哪裡。”
可以看出，王陽明把樹立志向、堅定志向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這其實就是中國古人一貫強調的人要“立志”和“篤志”。“篤志”一詞出自《論語?子張》：“子夏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意思是，博學而志向堅定，好問而且多想當前的事情，仁就在這之中了。“篤志”強調專心一志、立志不變，無論做人還是求學，都要從小立志，做到堅忍不撥、持之以恆，方能最終成功。
中國古人把志存高遠看作君子必須具備的品格，認為君子一定要自強不息、志向遠大。《周易》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意思是，天不借外力，全憑內因，強勁有力、永不止息地運行；有品格的人也應效法天行，不借外力，自強而不息。中國傳統認為，人為了在追求真理中修身，就必須樹立堅定的志向，這個志向就是自強不息，也就是要有“鴻鵠之志”。陳涉年輕的時候，曾經同別人一起被雇用耕地。有一天陳涉停止耕作走到田畔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憤慨嘆息了很久，說：“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當中有誰富貴了，可不要忘記老朋友啊。”雇工們笑著回答說：“你是個被雇用耕地的人，哪來的富貴呢？”陳涉長嘆一聲說：“唉，燕雀怎麼知道鴻鵠的志向呢！”說明英雄人物無論身處何種困境，都會立志高遠，堅定不移。
大教育家孔子極力勉勵他的學生們要志向堅定，《論語?子罕》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意思是，軍隊的首領可以被改變，但是男子漢（有志氣的人）的志向是不能被改變的。又說：“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人如果留戀安逸，就不足以成為君子。這說明人一定要立志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去實現自己的價值。
被林語堂稱為“死不改悔的樂觀派”的蘇軾，一生百受挫折，但初心不改，終成大詩人、大學問家。蘇軾在《晁錯論》中有一句著名的感言：“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纔，亦必有堅忍不撥之志。”這是說一個胸懷大志的人，不僅應勇挑重擔，而且要把這副重擔挑到底。而要堅持到底，則要靠“堅忍頑強”“忍耐持守”的精神。梁啟超說：“天下古今成敗之林，若是其莽然不一途也，要其何以成，何以敗？曰：有毅力者成，反是者敗。”因為心中抱有良好的精神信念，並矢志不移地去堅持，必會產生奇效。篤志無非就是如此。可以說，自強不息的精神曾多次拯救中華民族，如果沒有這種精神，很難想像今天的中華民族會是什麼樣。縱觀歷史，我們就會發現，每當中華民族艱難、困頓、危急之時，堅忍不撥、自強不息的精神信念就會產生巨大的激勵作用。當代青年在當今充滿機遇的世界大潮中，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時刻，更應該樹立遠大的志向，更應該自強不息、持之以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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