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最真切的,是她用的香水。就是她放在浴室裡的那一瓶。氣味香甜馥郁,淡紫色的瓶身閃閃發亮。長大成人後,他曾經在一間香水店裡找尋,總算找到了一模一樣的。看著它的名字“毒藥”,他不由得笑出了聲兒。
她習慣將它噴在手腕上,再輕輕塗擦在頸部。穿裙子的時候,腳踝上也會來一點。
在他眼裡,那種姿態無比美麗。她那纖弱的手腕優雅從容地相互揉擦,香氣頃刻彌散在她周身。他總是迫不及待等候那香氣的來臨,就在她俯身親吻自己的一瞬間。那一下總是落在嘴唇上,而且過於輕柔,以至有時候他懷疑,那個吻究竟是真實的,抑或是自己的夢。
“照顧好妹妹。”每次以輕盈的步態飄出家門前,她總會這般叮嚀。
過後,他從來記不起,自己曾否大聲回應,還是隻點了點頭。
初春的日光透過塔南舍警察局的窗子照進來,令窗欞上的灰塵曝露無遺。窗玻璃上也薄薄地覆著一層鼕日積下的埃垢。帕特裡克覺得,自己身上仿佛也籠罩著這樣的一層陰霾。這個鼕天真是難捱,孩子的誕生縱然給生活增添了無窮樂趣,卻也帶來了無窮無盡的活計,這是他以前想也想不到的。雖說照看瑪雅已經不像最初那般費神,但是埃麗卡依舊無法適應全職媽媽的生活。帕特裡克深知這一點,他在上班時,每分每秒都為此而感到不安。此外,安娜身上發生的所有問題也使他和埃麗卡備感壓力。有人在門框上叩了叩,打斷了他煩亂的思緒。
“帕特裡克?剛剛接到車禍報警電話。是一起車輛肇事,車子是往桑納斯去的。”
“知道了,”他說著站起身,“對了,接替恩斯特的人不是今天來嗎?”
“對,”安妮卡回答,“不過現在還沒到八點。”
“那我和馬丁一起去吧。不然的話,我得叫上新來的人。先帶她一段時間,直到她進入狀況。”
“哦,我真有點兒替那個可憐的女人難過。”安妮卡感嘆。
“因為她得坐我開的車?”帕特裡克假裝生氣地說。
“那是當然,我了解你的駕駛風格……不過說真的,和梅爾貝裡合作可不容易。”
“看過她的簡歷,我得說,倘若有什麼人駕馭得了那家伙,這個人隻能是漢娜·克魯斯。從她的履歷和有力的推薦來看,似乎是位女強人啊。”
“我隻是搞不懂,她為何自願請調來塔南舍?”
“正是,你說到點子上了,”帕特裡克拉上外套拉鏈。“我定要問問她,干嘛屈尊到此,和我們這幫業餘執法者搭檔,走一條沒有前途的路?”他朝安妮卡眨眨眼。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知道,隻是說笑而已。言歸正傳,關於事故現場你還知道些什麼?有沒有死傷?”
“據打電話報警的人說,車裡似乎隻有一個人,已經死亡。”
“太糟了。我和馬丁過去察看,很快就回來。趁這工夫,你先帶著漢娜四處轉轉,行嗎?”
“有人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前臺傳來。
“肯定是她到了。”安妮卡說著匆匆往外走。帕特裡克跟在後面,想看看新來的女同事長什麼樣兒。
一眼見到前臺等候的女人,他可喫驚不小。雖說並不確定自己期望看到怎樣的一個人,但是……總歸不該像眼前的女郎這麼嬌小苗條,也想不到她是如此俊俏……還生著一頭金發。
她先跟帕特裡克握手,然後是安妮卡:“你們好,我是漢娜·克魯斯。從今天起在這兒工作。”
她的嗓音倒是更符合他的想像:很低沉,帶著股殺伐決斷的味道。
她的手證明,她曾經在健身房裡消耗了許多時光。帕特裡克再次修正了自己的第一印像。
“帕特裡克·赫德斯特倫。這位是安妮卡·彥森,局裡的主心骨。”
漢娜會心地笑道:“了解。這片男性領地裡唯一的女性前哨,至少到此刻為止是這樣。”
安妮卡笑著接過話茬:“哈哈,我必須承認。能夠平衡這裡濃重的男性荷爾蒙氛圍,感覺還不錯。”
帕特裡克打斷兩人的說笑:“女士們,你們稍後再彼此熟絡不遲。漢娜,我們接到報警電話,發生了一起車輛肇事,有人死亡。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你應該和我一起去現場看看。開工第一天,就鉚上勁嘍。”
“沒問題,”克魯斯回答,“能把包留在這兒嗎?”
“可以,我會把它放進你的辦公室。遲些我們再四處轉轉。”安妮卡說。
“謝謝。”漢娜扔下一句,倉促地趕上帕特裡克。他已經邁出了辦公樓的大門。
他們坐上警車,朝桑納斯方向駛去。
“感覺如何?”帕特裡克問。
“還行,謝謝。開始一份新工作總會有些頭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