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 ] [ 繁体中文 ]  
臺灣貨到付款、ATM、超商、信用卡PAYPAL付款,4-7個工作日送達,999元臺幣免運費   在線留言 商品價格為新臺幣 
首頁 電影 連續劇 音樂 圖書 女裝 男裝 童裝 內衣 百貨家居 包包 女鞋 男鞋 童鞋 計算機周邊

商品搜索

 类 别:
 关键字:
    

商品分类

活動變人形
該商品所屬分類:圖書 -> 人民文學出版社
【市場價】
585-848
【優惠價】
366-530
【作者】 王蒙 
【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ISBN】9787020147700
【折扣說明】一次購物滿999元台幣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2000元台幣95折+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3000元台幣92折+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4000元台幣88折+免運費+贈品
【本期贈品】①優質無紡布環保袋,做工棒!②品牌簽字筆 ③品牌手帕紙巾
版本正版全新電子版PDF檔
您已选择: 正版全新
溫馨提示:如果有多種選項,請先選擇再點擊加入購物車。
*. 電子圖書價格是0.69折,例如了得網價格是100元,電子書pdf的價格則是69元。
*. 購買電子書不支持貨到付款,購買時選擇atm或者超商、PayPal付款。付款後1-24小時內通過郵件傳輸給您。
*. 如果收到的電子書不滿意,可以聯絡我們退款。謝謝。
內容介紹



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ISBN:9787020147700
版次:1

商品編碼:12752502
品牌:人民文學出版社(PEOPLE’S
包裝:精裝

開本:32
出版時間:2019-09-01
用紙:膠版紙

頁數:259
字數:259000

作者:王蒙

    
    
"

編輯推薦

榮獲“人民藝術家”國家榮譽稱號的老作家王蒙*精彩的自傳性長篇小說

內容簡介

《活動變人形》是一部帶有自傳色彩的長篇小說,它描寫舊中國知識分子倪吾誠在中國舊式家庭生活中的苦悶和迷惘,向往西方現代文明而不可得,一生掙扎而終無所獲。小說精練、生動,人物尤為傳神。

作者從一個獨特的藝術視角,概括了數十年間中國的歷史風雲和社會變遷,反映了生活的形形色色的諸種矛盾,揭示了民族性格中的痼疾,長期以來積澱的陳腐觀念,以及新舊觀念衝突如何激發主人公痛下決心洗心革面。這部小說以前*未有的高度和新穎視角,描述了在20世紀的中國,一個大學教師的命運遭際。它從中西文化衝撞與融合的角度,把握和審視作者父輩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命運,是中國當代“家族文學”的開山扛鼎之作。

作者簡介

王蒙,河北南皮人,1934年生於北京。青年時代參加中國共產黨的地下工作,1949年以後曾任共青團北京市東四區委副書記、伊犁巴彥岱公社二大隊副大隊長、《人民文學》雜志主編、中國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文化部部長、全國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主任委員等職。1955年開始發表作品,涵蓋小說、散文、詩歌、文學理論、歷史文化等諸多領域,多次獲得全國優秀中短篇小說獎、茅盾文學獎等各種文學獎項。

2019年9月,獲得全國人大常委會授予的“人民藝術家”國家榮譽稱號。

精彩書摘

現在讓我們再回到舊事。倪吾誠家是這個窮鄉僻壤的首戶,是一家大地主。他聽說過,他的祖父是一個有名的舉人,主張變法維新,參加過光緒二十一一八九五年)“公車上書”。他自費刻印過提倡天足的傳單,這在當時,大概是十分過激和冒險的革命行動。到光緒二十四年、戊戌變法失敗後,他的祖父是自縊身亡的。家裡大人從來沒有正面告訴過他祖父的事情,這一切是他從管家、從親戚那裡似懂非懂地聽來的。

倪吾誠還有一個伯父,是一個瘋子。他把自己的衣服撕成條條縷縷,又唱又哭又笑,有幾次被綁起來。倪吾誠依稀記得,他直到死,腿上還綁著鐵鏈子。

倪吾誠的祖母為家庭遭到的不幸深感恐慌。她認定家裡是受了邪祟。她與倪吾誠的父親與叔叔商量該怎麼辦,她的這兩個兒子提不出任何方案。倒是她的兒媳——倪吾誠的母親敢想敢說,頗有些氣魄。這位兒媳建議說,必須舉家遷移,以避邪除祟。

她的大膽的建議被接受了。但是周圍的大屯子裡沒有他們落腳的地方。於是她們選擇了離孟官屯六十裡地的更加窮困、交通更加不便的陶村。她們花費了許多錢,用三年時間在陶村蓋起了一座宅院,包括一個有兩畝地的梨園。還有一個糧場、一個磨坊,二十幾間規格不等的房。就在光緒皇帝駕崩的那一年(一九八年),他們遷徙到了陶村。

與激進的父親、精神特異的哥哥迥然不同,倪吾誠的父親倪維德是一個老實巴交、反應遲鈍、相當窩囊的人。他左肩高、右肩低,口齒不清,難得說幾個完整的句子,而且終生習慣性腹瀉而又多尿,一年四季沒完沒結的鼻涕、哈欠、噴嚏。倪維德從青年時代就染上了抽鴉片的惡習,這使倪維德的母親大為憤怒、懊惱、痛心。但倪維德的妻子即倪吾誠的母親獨具眼光,對丈夫吸鴉片抱相當理解和支持的態度。盡管倪維德的妻子身高力大,儀態端莊,精明強悍,自尊要強,是倪家最有威望的一個人物。倪吾誠從小對母親抱著一種特殊的敬畏。她來到倪家以後,隱隱感到了倪家特有的“邪”,那是一種靈氣,一種熱情,一種躁動,一種痛苦。那是一種誘惑、一種折磨、一種毀滅一切也毀滅自身的毒火。所以有了公公的變法維新和自縊身死。所以有了大伯子的癲狂。她害怕這種邪祟會毀掉倪姓全家。在孟官屯的大宅院裡,夜間起風的時候她常常聽見一種嗚嗚的聲音,像動物的鳴叫,像冤鬼的哭泣,她認為這就是邪祟,她毛骨悚然。大伯子死後她有好幾次做夢夢見了他。作為弟媳,她本來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夢中的大伯子神態安詳,沒有病。他用一種奇怪的、令人膽戰心驚的聲音顫抖著說:“我抽大煙把病抽好了。”然後他的影像漸漸消失。但這句話,這蒼茫顫抖的聲音仍然在倪維德的精明強悍的妻子的耳邊回響。醒過來以後,她仍然聽到那神秘的聲音:“我抽大煙把病抽好了!”

於是發生了頓悟。祖宗有靈,蒼天有眼,倪家命不該絕。鴉片原來是救命的煙!請想想,如果倪維德的父親吸鴉片,他還可能去主張什麼變法維新,參加什麼公車上書,提倡什麼天足大腳嗎?他還可能自縊身亡、死於非命嗎?吸鴉片的人即使活得不如豬狗,也不會自己結果自己的性命。不願苟活的人隻能是瘋子。如果瘋大伯早年吸上鴉片,他還會那麼痛苦、那麼暴跳如雷、那麼與世界與家庭與一切人勢不兩立嗎?吸鴉片的人是多麼安寧、多麼安分、多麼安然啊!

而倪維德吸鴉片,這不正是倪維德的可愛與可靠之處嗎?

倪吾誠的母親從此殷勤地侍候丈夫吸大煙。她有時還陪丈夫吸兩口。但她非常清醒地掌握自己,她絕對不讓自己沾上鴉片的“癮”。她是自從遷居陶村以後家道日衰的倪家的中流砥柱,她既無過激更無發作精神病的危險。她用不著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像丈夫一樣的噴雲吐霧。

果然,鴉片拴住了倪維德的心,保護了倪維德不受邪祟的侵襲。他唯唯諾諾,隨遇而安,膽小怕事,有大煙抽就行。據說有一次他偶來豪興,要親自宰殺一隻雞喫肉。他在眾僕役的保護與助威之下抓住雞,扭動雞的翅膀和脖子,把磨得飛快的利刃放到了熱乎乎的雞脖子之上。隻需將刀柄輕輕一拉就可完成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屠宰大業的時候,不知道是由於心慈手軟還是由於犯了鴉片癮,他功虧一簣,把刀子向地上一拋,把雞放了,回屋躺到炕上捻煙膏去了。

與此同時,倪維德的身體也愈來愈虛弱了。宣統二年(一九一年)他的妻子懷了孕。全家認為是一件大喜事,並且歸功於陶村的風水好,他們的遷居勝利了。但到了鼕天,倪維德變得氣喘吁吁,咳嗽哮喘,痰中帶血,從早到晚靠在熱炕頭上,披著皮襖,卻還凍得簌簌發抖。宣統三年正月,倪維德的老母病故。倪維德帶病舉喪、哭靈、守靈、服孝、出殯、打幡、摔盆、入殮……等到太夫人入土為安以後,倪維德也就臥床吐血不起。這年三月,倪維德耗盡了最後的氣血,一命歸陰,死的時候皮包著骨,隻剩一個架子。

倪維德的妻子懷胎五個月的時候死了婆母,懷胎七個月時死了丈夫,她痛不欲生,哭了好幾個死去活來。喪事辦完,這一胎使她覺得異樣,覺得恐怖、有點厭惡卻又分外珍貴。倪維德體虛性弱,結婚以來很少與妻子同房。身高力大的妻子一心經營家務,力挽倪家的頹勢,而夫妻恩愛、男女私情這根弦壓根兒在她的靈魂和肉體裡就沒有震響過。相反,她無師自通地對這根弦不僅冷淡、虛無主義,而且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蔑視、煩惡、避之唯恐不及。在這種心情下懷了孕,然後姑死夫亡,使她充滿不幸的預感。另一方面,為倪家傳宗接代——要生個兒子——的前景,又給她以神聖悲壯的使命意識。丈夫的死,也使“遺腹子”的意義更加不同尋常。

宣統三年,辛亥革命爆發前三個月,倪維德的遺腹子倪吾誠來到人間。這個胎裡便蒙受了接連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的孩子成長得十分茁壯。在他身上有他母親的高大健壯,卻沒有母親的精明。他好像既有過人的聰明又比正常人少一個心眼。他七個月長牙,不到一生日就學步走路,一歲半的時候進縣城洋樓(這是當地百姓對於該地區唯一的天主教會醫院的俗稱)種過牛痘。他四歲時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五歲上私塾,九歲又上了洋學堂。一進洋學堂他就迷上了梁啟超、章太炎、王國維的文章。十歲時一次他被母親帶上走姥姥家,正踫見舅舅的小女兒裹小腳,他立即無師自通地慷慨陳詞,發表反對纏足的意見,聲淚俱下地控訴纏足的愚昧和野蠻。這得罪了舅舅,也嚇壞了母親。母親在他身上又看到倪家的邪祟的應驗。她又想起了孟官屯舊宅院深夜傳來的嗚嗚聲……究竟倪家造了什麼孽呢?究竟她的祖上又造了什麼孽、以致使她變成了倪家的人呢?

從此倪吾誠的母親膽戰心驚。她的親信僕役不斷報來倪吾誠的可慮的消息。倪吾誠與佃戶們談天,他說土地應該分給農民,耕者有其田是“國父”孫中山的教導,地主喫地租是寄生蟲的行為。“哥子說胡話哩!”小彙報打到了母親那裡。

母親還發現兒子常常失眠。小小年紀,竟有時在床上半夜半夜地輾轉反側。問他為什麼不睡,說是想不清人生的目的、人生的意義、人生的價值。到倪吾誠十四歲的時候,大年三十,全體倪家人正在祭祖,給祖宗牌位磕頭,中途找不到倪吾誠了。尋找了半天,倪吾誠原來跑到梨園觀測星星。母親叫他回去,他抨擊說那些迷信活動純粹是自欺欺人,他早晚要把這些祖宗牌位砸爛。

母親覺得大難臨頭,但又無人可以一起商議。對於倪家的人,有關邪祟入侵倪吾誠的情況是不能洩露出去的。因為倪維德死後,頗有一些倪家的無賴頭面人物,處心積慮地覬覦著他們的家產。隻是因為有“哥子”吾誠,他們纔不敢輕舉妄動。與娘家的人商議吧,第一,談這個話題有與娘家人共謀夫家的嫌疑,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僅次於“養漢”的不道德行為。第二,即使沒有那次抗議裹腳事件,她的娘家人對倪吾誠的印像也是不好的。說不上為什麼,反正她娘家覺得倪吾誠是陌路人,非我族類,異己分子。第三,她的娘家哥哥本身就很不正派,不是個好東西。

但她終於還是與哥哥談了。哥哥胸有成竹地指示了兩條,第一要教外甥抽大煙,第二要給外甥娶媳婦。“無論什麼英雄好漢還是妖魔鬼怪,一杆煙槍再加一個媳婦,準保能攏住他的心,收住他的神,要他服服帖帖過日子!”他自信地說。“我還不是一樣?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匪類脾氣,還不是制過來了?一個媳婦制不住,再討上兩個‘小’嘛……”他補充說。

倪吾誠的母親聽了這話隻想大哭一場。她想起了終於變成了大煙鬼的丈夫倪維德晚年的可憐相。兩分像人,八分像鬼。但公公和大伯子的結局更加可怕。同時她這位一輩子沒離開過鄉下的文盲女性已經直覺到辛亥革命以來、民國以來革命風潮的可怕。而且她也直覺到倪吾誠身上的似乎沒頭沒尾地有些個要“革命”的種子。這種“革命”,比起鴉片煙來,當然要兇險一千倍。吸食鴉片而死,不過是個人身亡,是個人的身家性命的喪失。而“革命”,是祖宗家業廟堂宗室的覆亡,是天塌地陷,是萬劫不復的彌天罪愆。

於是,不滿十五歲的倪吾誠,一天下學回來,隻見母親躺在床上噴雲吐霧,滿室醉人異香,隻聞了一下便覺精神百倍,並且引起了那樣一種貪欲,一種饑餓感。他連吸幾口氣,越吸越覺得如醉如痴、遍體酥麻,他激動、快活、滿足地流出了眼淚。

從此,在親生母親的教導之下,倪吾誠抽上了大煙。然後是他的一位表哥親自示範手把手地教給他手淫。此事一直是倪吾誠心中的一個疑團、一個沉重的死疙瘩。等他長大成人之後,他覺得有十足的理由判定這位表哥的教授與母親的教授(吸鴉片)具有同樣的性質,出自同一個設計與謀劃,是精心安排好了的籠罩在他身上的網的兩個環結。但他不能相信後者也是通過了他母親的首肯。這太可怕,太殘酷,太無恥,使他一想起來就想嘔吐……上帝呀,除了他自己,又有誰能想像他是怎樣活過來的呢?

染上了自戕的惡習的少年倪吾誠在他滿十六歲的時候病倒了。看來是一個很簡單的癥候——腹瀉,但硬是瀉到了無止無休,喫什麼都瀉,什麼都喫不下的奄奄一息的程度。如果他喫一碗配有黃瓜絲的面條湯,不到兩個小時就可以走完腹內全部路程排洩出來,排洩物中甚至可以看出綠色的黃瓜皮。實在可怕。躺了一個月之後,他起了炕,忽然發現身材高大的自己變成了羅圈腿。此後一生,他的高大的身軀,俊美的面容始終與他的細而彎的麻稈似的腿不協調地長在一起。特別是他的踝骨,是那樣的細脆,使他常常覺得不安全,覺得說不一定下一分鐘他絆一跤就會跌斷小腿。

半個多世紀以後,他果然跌斷了踝骨。然後他失去了行走的能力。然後他的下肢萎縮。然後他的軀體萎縮。然後在爭取了一輩子幸福、得到了一輩子痛苦以後,他無可奈何地死去了,就像當年無可奈何地生下來一樣……

在兩腿變得羅圈的同時在倪吾誠身上也產生和生長了一種決絕的意志的力量。當時他認為那就是最為激烈和偉大的“革命”的意志和力量了。他意識到自己的危險。他痛恨自己的家庭,自己的階級。他痛恨表哥、痛恨大舅,也為自己的母親痛心疾首。他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深淵,已經沒頂……他如今又羅圈著腿站起來了,這實在是一個奇跡。他把這個奇跡歸功於他隱約感到了的中國大地上的革命浪潮的萌動。也許更應該歸功於死神。少年的倪吾誠已經在病榻上接受了死神的莊重的親吻。然後死神放開了他。死的威脅使他醒了過來。還有他的母親。

哭得死去活來的母親向兒子懺悔。是她狠毒地用鴉片毒害了他們父子兩代。使他們一代又一代地腹瀉不止。我對不起倪家祖先,對不起你爹,對不起孩兒你呀,我有罪呀,我真該抹了脖子呀……母親流著淚說。天地良心,燈滅我滅,說瞎話舌頭上長疔,我為的是倪家,是你家,是你家,是倪家呀……她又說。

倪吾誠病好以後砸了煙槍煙簽煙燈,轟走了又來他家鬼混的表哥。他沒有原諒鴉片,沒有原諒表哥,卻原諒了自己的母親。他的一場病使母親老了十年,隻有自己一根獨苗、一個遺腹子的中道喪夫的母親呀!她的衰老和她的眼淚使倪吾誠肝腸寸斷……就算他是為母親而死了,那不也隻能說明他是該死嗎?

倪吾誠十七歲那年終於說服母親同意了他到縣城裡的洋學堂——一所寄宿中學寄宿讀書。一輛馬拉膠輪大車拉著倪吾誠離開了陶村,離開了孟官屯,離開了那一片片白花花的鹽堿地,離開了迷茫麻木的一個又一個面孔。倪吾誠下死了決心,他的生活道路從此與陶村、與一個土地主的家業分離了。

然而他付出了代價。同意他住縣城上學的先決條件是先把媳婦“說好”。這裡方言不說娶媳婦而說“說”媳婦,不說嫁人而說“尋”(讀信,陽平)了人,倒也傳神。娶媳婦靠的是媒人的說,嫁男人的要義在於尋找一個好人家,所以叫“說”叫“尋”,正確無疑。倪吾誠的本意是拒絕母親的“說”媳婦的安排,當時他已經朦矓地知道了類似“自由戀愛”的觀念。當然,他不敢把這傷風敗俗、大逆不道、能把人活活嚇死的觀念用語言表達出來。他也下不了狠心與母親決裂。這裡不但有愛的枷鎖規範著他,也有一種近似先驗的邊沿和界限的不可逾越性。吸鴉片是可以的,手淫當然更是可以的,干別的壞事——例如強奸一個佃戶的幼女——似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甚至即使他失手打死了個人,好像也還有救,隻要官家不砍他的人頭。然而不服從母親和長輩給他安排的婚事,就連十分向往革命、並且富有激進改革傳統的他,也是想也甭想。

他想用刁難和推托的招數與母親打迂回戰。他先提出了對媒人的要求。媒人要男的不要女的。媒人不要太老的。媒人要有學問,不但要有四書五經諸子百家漢賦唐詩的學問,而且要有聲光化電格物致知的學問,還要能懂東洋或西洋的洋文。媳婦是“說”來的,因此要選擇媳婦必先選擇前去“說”的媒人。母親答應了。母親也覺出了大病之後的兒子已不是原來的兒子,兒子脫離她跟她所敬奉的生活軌道已經不可避免。但是她不能對不起心愛的兒子寶寶,她不能讓即將走上新的生活軌道的兒子失去她的愛的恩寵。而父母對於子女的愛的最高形式,一是給子女留下財產,一是為子女說上媳婦,尋上女婿。倪吾誠對財產毫無興趣,這是從小就可以看出來的,而且是無可救藥的——一慟!但媳婦呢?他總不能不要媳婦。給兒子說個媳婦!這是她的最偉大的母愛。而且,這裡有延續血脈、延續香煙、面向永恆的無與倫比的崇高與神聖。

所以,隻要兒子接受說媳婦,別的都依兒子。母親之所以是母親,不就是為了兒子嗎?如今為了兒子不也就是為了給兒子說媳婦嗎?哪怕你要天上的月老下來親自做媒,哪怕你要諸葛孔明親自給你合陰陽、批八字,娘給你跑去,娘給你奔去。有娘的那心,便沒有娘為你小子做不成的事。於是,符合條件的媒人找出來了,是吾誠出了五服的叔叔,在孟官屯方圓百裡之內頗有點纔子名氣,至少過年寫對子寫得頗有名氣的倪笑之。

倪吾誠且退且戰,他駁不倒倪笑之做他的媒人的合格性。那麼,他就提出來他對婚事的具體要求:一、對方必須是天足(不愧是他爺爺的孫子)。二、對方必須在上學——洋學堂。三、兩年之內他不能完婚。四、他要親自相親。

年輕人越抵擋、越掙扎就越進套,越好擺布。不幸的頑強的母親覺得差不多大功告成。腳的問題,反正吾誠不能婚前脫下對方姑娘的鞋襪用尺去量。上學的問題也並不存在,有錢誰也可以進學堂,臨時進學堂也來得及。兩年不完婚,你說八年也可以,先定下來,先訂下來。定下來訂下來你就跑不了了。

差不多仍然是差一點。相親?這似乎太離奇,太離譜。倪笑之卻大包大攬認為相親也不成問題。社會潮流日新月異,人心不古,人心不古一至於斯,母親也隻能慨嘆自己的落伍,慨嘆世風的日下了!

笑之叔隻用了半月工夫便為吾誠說成了媳婦。應該說很理想,一切符合吾誠的要求。更符合母親的要求。女方的父親是鄉下的地主,更是知名度與笑之相仿佛的中醫。女方的母親,娘家更是清代名儒趙翰林的後裔。女方是大腳,在縣城上學。在縣城上洋學堂比吾誠還早一年,因為她的父親應聘到縣城行醫,並把家眷帶到縣裡去了。女方沒有兄弟,隻有一個姐姐,至少不用防大舅子小舅子難纏。相親,相親,他被笑之叔帶到縣城學堂“相”去了。倪吾誠這纔知道原來被相親嚇退了的不是母親,不是媒人,不是女方,而恰恰是自己!一進學堂他就慌了神,站在操場上相距三十步看了一眼,一個嬌小天真的女孩子的形像使他面紅耳熱眼花心跳,幾乎暈了過去!他真想揉個煙膏抽個煙泡定定神……

佳偶擇定了。四個月之後就完了婚。婚後纔知道對方是“解放腳”。非“天”非人,亦天亦人。母親從此完成了人生的使命,從此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和依據。吾誠如命完婚、如願去縣城住宿上學——與妻子靜宜同學——之後半年,母親無疾而終。她死的時候十分清醒。她問兒子:“我要走了。我怎麼還不咽氣?咽口氣還這麼不容易嗎?”最後她又說了一句:“我走了。”倪吾誠在茲後的歲月之中常常琢磨這個“走”字。彼岸世界啊,你有?還是無呢?第五章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仰天大笑出門去,吾輩豈是蓬蒿人?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文學是火熱的。文學是寂寞的。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又是初春!多麼艱澀的書稿,多麼擾人的喧鬧的車馬,多麼遙遠的向往、疑惑和沉醉……終於又短暫地與你聚首,與你幽處。在四面環山的荒寺,在寒風仍然盤旋的地方,在樹枝依然干枯卻又鼓脹起它的苞蕾的時刻。你幽幽鳥鳴,你風和日麗,你無言的爐火,你仍然成形的灰燼,你早已熱透卻總是沸騰不起來的壺水,你千回百轉、低吟淺唱,你嘶嘶的耳鳴,你靜夜的星光,你如死水微瀾的舊事,你久已逝去的那麼眾多的歲月!

人算得了什麼?人的快樂和痛苦算得了什麼?人的因為愛,因為恨,因為悲,因為喜,因為卑劣和因為崇高而互相施加的碾軋,互相贈與的苦難算得了什麼?想起來,記下來,寫出來的這些蒼白的文字和灰暗的紙張又算得了什麼?真實的和做作的鬧嚷又算得了什麼?

荒山。廢棄了的梯田。合格的與不合格的魚鱗坑。成活了的與半死不活的檜柏樹苗。成千上萬的鐵鎬鐵锨。紅的、黃的、綠的草。仍然不肯從枝頭抖落的枯葉。緩緩地升騰著水汽的茶杯裡的新茶。遍地春風又一年。

於是在難得邂逅的孤獨的溫柔體貼的鼓舞下,我繼續寫倪家的家庭故事。

查看全部↓



"
 
網友評論  我們期待著您對此商品發表評論
 
相關商品
在線留言 商品價格為新臺幣
關於我們 送貨時間 安全付款 會員登入 加入會員 我的帳戶 網站聯盟
DVD 連續劇 Copyright © 2024, Digital 了得網 Co., Ltd.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