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說,奧康納也是有過好日子的,就是說不出具體時間。“這個地方……”他們手一揮,從房屋到周圍的田野,一直揮到天邊,“你是不知道……”說來說去,還是說不出具體時間。但他們希望聽眾明白並理解:那時候的奧康納欣欣向榮。他們說1907年,一些意大利無政府主義者,即他們的父輩或祖輩來到這裡,興建了意大利僑民聚居區。這些人白手起家,或幾乎白手起家,用十五到二十年的時間建起了這個鎮子。幾十年後,鎮子改個了名。名字改壞了,招來了阨運。
年輕人琢磨老人的話是不是真的。是真的嗎?這鎮子破落衰敗,好像就沒變過,很難想像曾經有好的光景,未來會有盼頭。
那麼多年輕人讀完初中就選擇離開,絕非無緣無故。最聰明的或最努力的去拉普拉塔求學,學成律師、醫生或會計。當然,聰明和努力之外,還得有錢。窮人家的孩子再怎麼努力,也哪兒都去不了。
窮人永遠留在家鄉。除了窮人,還有書讀不出來、被大城市一腳踹回來的失敗者。“要麼蠢,要麼懶。”女人們總是一語中的。失敗者坐火車回來,會找人去接:經過鎮子的唯一一趟火車夜裡到站,誰也不想深更半夜步行三公裡,走回鎮子。黑燈瞎火地到家也有好處,能多藏幾個小時或多藏幾天,打個時間差,編點理由。“想家,就回來了。”“家裡需要我。”“回來待一陣子。”“回來了,過過再走。”打道回府的人嘴上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我回來了,瞧,我完蛋了!別笑話我。”
那些在拉普拉塔、布宜諾斯艾利斯或羅薩裡奧拿到學位的人是不會再回來了。當然,他們會回來過節或度假,鎮上的人會備足烤肉,大家一起聊天,直到天明。離開的和留守的希望能彼此證明還有共同點,還能相親相愛,相互理解。然而這遠遠不夠,他們已經合不來了。讀書人過上了另一種生活,屬於另一個地方。他們最好少待幾天,否則彼此都會失望。
回來挺好,走也挺好。好讓鎮上的人留個念想,讓離開的人覺得到時候,還能回來。盡管並非如此,除了探親,沒人回來。紐帶斷了,重心轉移,不在原地。無所謂好壞,這就是現實。
喫完烤肉聊到天明,總會有人提到費爾明·佩拉西。他年紀輕輕離開鎮子,在外面混得不錯,最後又回來定居。事兒是真的,但佩拉西情況特殊。其一,他走也好,回也好,都是很久遠的事,發生在三十多年前,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不可同日而語。其二,他不是去求學,是去踢球。走的時候年紀很小,也就十六七歲。他成功了,當年是球星,上過好幾份報紙、《體育畫報》、三四回電視新聞,聽說還上過《人物》雜志的封面。不過隻是聽說,鎮上的人誰也沒見過那個封面,他自己也不愛顯擺。靠名氣,他沒發大財,隻是賺了些錢。
他是帶錢回來的,帶了不少,至少在奧康納人的眼裡,錢不少。佩拉西1971年回到鎮子,要是不做服務區,還能做哪些大生意?可以做家具店,做好了,還能賣電視機、收音機和音響;可以在廣場上做餐飲,一半賣比薩,一半點餐;在廣場上開家酒店也行。
佩拉西對做生意一竅不通,本能地覺得做服務區最簡便易行。也許他想得沒錯,所以就買下了服務區。現在我們會說,他買的是老服務區。有兩個服務區。當年隻有一個,現在不是,還有個新服務區,福爾圖納托·曼希開的,建在新鋪的柏油路上,直通7號公路。曼希不是奧康納人,他是比列加斯將軍郡的首府比列加斯將軍市人。比列加斯不是一般的地方,曼希也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