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獲》:在河岸邊重復著一個畫面:我看見李蠻瘦長的身體一半浸在水中,一半伏在草叢上,他回頭凝視寧靜的流水,枯黃的頭發上滴下沉重的水滴。許多年過去了,在河岸邊我總是看見死者李蠻,看見李蠻的眼睛在溺水後變得更加純潔而空曠。
《罌粟之家》:廬方就在罌粟缸裡擊斃了劉沉草。他說槍響時他感覺到罌粟在缸裡爆炸了,那真是世界上最強勁的植物氣味,它像猛獸瘋狂地向你撲來,那氣味附在你頭上身上手上,你無處躲避,直到如今,廬方還會在自己身上聞見罌粟的氣味,怎麼洗也洗不掉。
《妻妾成群》:飛浦說,你也喜歡菊花?我原以為大清早的可以先搶風水,沒想你比我還早。頌蓮說,我從小就喜歡菊花,可不是今天纔喜歡的。飛浦說,最喜歡哪種?頌蓮說,都喜歡,就討厭蟹爪。飛浦說,那是為什麼?頌蓮說,蟹爪開得太張狂。飛浦又笑起來說,有意思了,我偏偏最喜歡蟹爪。頌蓮睃了飛浦一眼,我猜到你會喜歡它。飛浦又說,那又為什麼?頌蓮朝前走了幾步,說,花非花,人非人,花就是人,人就是花,這個道理你不明白?頌蓮猛地抬起頭,她察覺出飛浦的眼神裡有一種異彩水草般地掠過,她看見了,她能夠捕捉它。飛浦叉腰站在菊花那一側,突然說,我把蟹爪換掉吧。頌蓮沒有說話。她看著飛浦把蟹爪換掉,端上幾盆墨菊擺上。過了一會兒,頌蓮又說,花都是好的,擺的字不好,太俗氣。飛浦拍拍手上的泥,朝頌蓮擠擠眼睛,那就沒辦法了,福祿壽禧是老爺讓擺的,每年都這樣,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頌蓮後來想起重陽賞菊的情景,心情就愉快。好像從那天起,她與飛浦之間有了某種默契。頌蓮想著飛浦如何把蟹爪菊搬走,有時會笑出聲來。隻有頌蓮自己知道,她並不是特別討厭那種叫蟹爪的菊花。
《紅粉》:馮新華八歲那年在床底下發現一隻薄薄的小圓鐵盒,是紅綠相間的,盒蓋上有女人和花朵的圖案。他費了很大的勁把蓋子擰開,裡面是空的,但是跑出一股醇厚的香味,這股香味揮之不去。馮新華對這隻小鐵盒很感興趣,他把它在地上滾來滾去地玩,直到被秋儀看到。秋儀收起那隻盒子,鎖到櫃子裡。馮新華跟在後面問,媽,那是什麼東西?秋儀回過頭,神情淒惻。她說,這是一隻胭脂盒,小男孩不能玩。
《離婚指南》:這天楊泊的心情壞透了。楊泊的心中充滿了一種廣袤的悲觀和失望。他想也許這是天氣惡劣的緣故,當一個人的精神輕如草芥的時候,狂暴的北風就變得殘忍而充滿殺機。
《離婚指南》:春季匆匆來臨,鼕天的事情就成為過眼煙雲。有一天,楊泊抱著兒子去書店選購新出版的哲學書籍,隔著玻璃櫥窗看見了俞瓊。俞瓊早早地穿上一套蘇格蘭呢裙,和一位年輕男人手挽手地走過。楊泊朝他們注視良久,心裡充滿了老人式的蒼涼之感。
《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那天夜裡男孩一手拉著他妹妹,一手拖著把鐵鏟回到了家,男孩站在門口拍打著身上的泥土,他突然覺得有點害怕,他用一種尖厲的聲音對大人們說,爺爺乘著白鶴去啦!
《古巴刀》:陳輝母親也不再敲窗了,她的哭聲漸漸的向西漂浮,漸漸地窗外恢復了平靜。三霸站起來重新打開窗戶,向街上張望了一眼,他說,陳輝現在肯定戴上了銬子了。屋子裡的青年都符合著說,那還跑得了他?肯定戴上了。然後他們聽見三霸突然發出莫名其妙的笑聲,看看我撿到了什麼好東西?三霸轉過身來,臉上笑開了花,他們看見他的手裡拿著那把雞毛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