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史蒂夫和喬納森的午餐時間
二〇〇八年的金融危機,對桂月來說是一個轉折點。二〇〇一年互聯網泡沫破裂時,我沒有感覺到什麼影響,而從這一年的春天開始,顧客明顯地減少了。
我真正地開始擔心,如果一直是這樣一個狀態,店子有可能堅持不下去了。特別是午餐時段的顧客數量大幅減少。我重新計算了一下收支狀況,發現還不如關門節約人工成本和水電費,能夠把損失減少到最低。
所以,不得已我做出決定,暫停午餐時間的營業。
但是,沒想到我們的決定引發了另外一件事情。這件事就發生在我們決定暫停午餐營業後不久。
“能不能每周一次,在中午時間開店營業?”提出這個要求的是史蒂夫。就這樣我們開始了包場午餐。每周三,史蒂夫會和高級副總裁喬納森一起過來。
在沒有其他顧客的安靜的店裡,我們有機會看到史蒂夫不為人知的真實的一面。
每次來到店裡,史蒂夫一定會坐在他最喜歡的壽司櫃臺靠裡的一號座位。然後一定會,“唉”地嘆上一口氣。這是在其他顧客面前絕對不會有的舉動。看到史蒂夫這樣放松的姿態,我不由得想,人們對於他的期待越大,史蒂夫?喬布斯的壓力也就越大啊。
還有一件事是發生在午餐包場期間的。有可能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有一段時間沒有來店裡。隔了很久之後,收到史蒂夫的預約,他進店後,我們發現他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圈。腳步好像也不穩,我突然想扶他一把,不由得說:“能擁抱一下嗎?”
史蒂夫很少見的羞澀地點點頭。一個美國式的擁抱後,我感覺史蒂夫真的瘦了很多,但是同時也能感覺到這個人身上的溫暖。這一瞬間讓我感覺我們不僅僅是餐廳老板和顧客的關繫。
不知道史蒂夫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想法。擁抱之後的史蒂夫單純的微笑像個孩子一般。
包場午餐大約持續了半年。通過每周一起度過的相同時間,我們感覺到史蒂夫好像離我們更近了。
作為父親的一面
包場午餐結束之後,史蒂夫來店裡的頻率也沒有減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每周日來店裡喫晚餐成了史蒂夫的慣例,但是來之前纔打電話預定,一般很難安排他希望的座位。二〇〇八年的一天,我對他說:“今後每周日我們都為你預留櫃臺座位,你隻要在不來的時候告訴我們一聲就好了。”史蒂夫回答說:“這樣很好。”
和史蒂夫一起來的最多的果然還是要算他的夫人勞倫娜。有時我們也看到過史蒂夫向勞倫娜撒嬌的舉動。隔著櫃臺看到的兩個人,一直是非常和睦,經常互相講笑話,一起哈哈大笑。
二〇〇九年,史蒂夫接受了肝髒移植手術。隨著他身體狀況的惡化,帶孩子一起來店裡的時候越來越多。
他們一家共有五個人,四個座位的一桌坐不下。有得時候不得不由喬布斯夫婦坐櫃臺座位,而孩子們坐桌子座位。有的時候連這種奇怪的安排也滿足不了,經常會回絕他們。到現在也會覺得對不起他們。
史蒂夫有的時候也會單獨帶住在倫敦的女兒麗薩或者妹妹莫娜來店裡喫飯。史蒂夫想要珍惜和家人一起的時間,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像,其中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和兒子裡德一起來的時候。
那應該是在裡德上高中的時候。史蒂夫一直側耳傾聽裡德的話,並且一臉認真地提供建議,可能是關於升學或是其他什麼的話題。
在美國,一般在孩子的教育中比較重視孩子的自主性。很多人會在發揮孩子的長處上花大力氣,換句話說對於教養或者言行舉止並沒有那麼重視。而喬布斯家卻不一樣。父親是那麼有名的人物,孩子就是多少有些驕傲也不奇怪,然而史蒂夫的孩子們都被教得很好,見面也會規矩地打招呼。這可能和史蒂夫認真地面對孩子們有很大關繫吧。
二〇一〇年,裡德進入大學之前,史蒂夫看上去真得非常開心。偶爾他一個人坐在櫃臺前時,我遞水的同時問他:“你兒子最近怎麼樣?”他滿臉歡喜地說:“我兒子考上了斯坦福大學,我真得為他自豪(I am very proud of him)。”完全是一幅為兒子的升學而欣喜的父親的表情。
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我有機會得知了這位超凡領袖的出人意料的煩惱。這也是他一個人坐在櫃臺前的時候,他問我:“最近,生意怎麼樣?”
“各種各樣頭痛的事情。比如員工……”我一開始牢騷,史蒂夫也說:“是啊,我也是。”兩人一起嘆起氣來。
世界級的大企業蘋果公司和小鎮上的壽司店的規模完全不一樣,而隻有這個時候我感覺到我們作為年紀相仿的經營者心靈是相通的。為了避免誤會,再說得清楚一點,就是這個時候的史蒂夫的表情,並不是領導全球企業蘋果公司的超級領袖,而是和一個小企業的經營者一樣。
通過壽司櫃臺,我看到過史蒂夫的各種側面,有超級領袖、偉大的經營者、怪人、偏執狂等等。當然,能夠再次確認電視中看到的、聽到的史蒂夫的形像是件非常幸運的事,而我最喜歡的可能是他作為丈夫、父親或者是作為一個經營者吐露真心話的最普通的一面。
我和妻子相差四歲,史蒂夫正好在我們中間,與我們各差二歲。作為同一代人的史蒂夫,他的真實的一面實際上非常有魅力,而且很有人情味。我至今都記著他的一些不經意的舉動或是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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