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形容出你當時的心情,總之你是不願意再不會下去於是你就說你會了。可是你沒給自己留下退路你還不會給自己留退路,這常常使我嫉妒你又羨慕你。你沒想到爸會立刻考你,他輕易地扭了一下哪個針問你你回答不出來,因為回答不出來你就故意含混不清地小聲嘟囔像在說會了就是不告訴爸。爸卻一眼看穿了你,他拍了一下桌子說你騙人你根本就不會。你那一片混沌的小腦袋瓜被嚇開了竅,你哭著抽搭著居然認準了鐘點從此時間就走進了你的生活。
眉眉你別傷心我在揭你的短,這不是你的過錯也許這是人類的過錯。人類大聲疾呼著靈魂的工程師們大聲疾呼著真誠,正說明這世界的謊言太多欺騙太多伎倆太多。我常常覺得人類在呼喚什麼想必就是什麼已經窮盡,可我卻又常常懷疑那呼吁者本身的真誠能有幾分。我仿佛看見了那些煞有介事地怕受孩子欺騙的大人,你企盼著別人的真意好在那一片真情之上順利完成你的欺騙。特別是當我在猜測你的時候眉眉,我不能不覺得撒謊纔是人類後天不可逆轉的捍衛自己的本性,或者說是人類捍衛自己的武器,是人類靈魂鋪張在人類眼前的永遠的屏障。
大人拼命地要求孩子別撒謊多半是怕自己受孩子騙;孩子有時候不撒謊是沒料到不撒謊會給他帶來怎樣的惡果。當你站在“紅衛”副食店喪失了記憶耽誤了“好多年”的時候你首先想告訴婆婆你跑了好多好多商店。說這是一個謊還不如說是對你那常人所不知的“記憶空白”的遮擋那原本就用不著公之於眾。
你在肯定撒謊吧蘇眉。
肯定或者否定對於撒謊本身並無意義,我隻說它是人類後天的創舉是流在人類命脈中的永不衰竭的血。它的源遠流長使人們常常弄不清自己是在說真話還是說假話,有時候人們向社會向親朋拼命剖白自己剖白得越淋漓盡致的時候正是他的謊言隱匿得越深的時刻。那虛假的透明和造作的坦蕩欺侮著真切的混沌逼它就範,好像那些紙花蠟果,那些在科技高度發達的今天脫穎而出的假鼻子假頭發假臉假睫毛,那些特別特別明淨漂亮的、反映著大街上一切五光十色的行人、車輛、門窗和道路的鋼化玻璃的建築物們。你衝著一扇四敞的大門走去結果你被撞在鋼化玻璃上,你被撞疼時纔知道那不是門。要是你沒撞在玻璃上而是撞在“玻璃棉花”上你一點兒也不疼,你還會拼命往裡進麼?
要是你的觸覺麻木了踫在玻璃上不覺得疼,沒準兒你會認為你本來就是朝著門裡進,你沒能進去那不怪眼前的“門”那怪你,隻有怪你。也許是你的姿勢不對,也許是第一步邁錯了腿,也許是沒找著進門的要領。總之毛病出在你身上你不能懷疑眼前是門不是門。你拿起一個蒙著白霜的真極了的蠟柿子咬一口真是味同嚼蠟,但這不怪柿子也隻有怪你,想必是你沒咬對地方,沒咬出技巧所以你的嘴有毛病,你得好好查查舌苔是不是太厚,味覺繫統嗅覺繫統是不是已經老化,也許是牙齒不幫忙其實沒經咀嚼就把蠟柿子吞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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