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主義是創新的敵人
(序)
田濤
(一)
《厚積薄發》記述的是華為研發二十九年的創新史。創新與變革是華為持續成長與強大的兩大利器。
20 世紀90 年代初,華為創始人就清醒地認識到,隨著國家經濟建設高潮的到來,大規模發展通信基礎設施將是大勢所趨;而消除數字鴻溝,正是發展中國家擺脫貧困命運的重大路徑之一。一個寬闊而充滿想像力的主航道為華為呈現出了巨大的機遇,華為要乘勢而上。在此一認知的牽引下,華為從幾十號人、幾千人到今天的十七萬人,以二十九年的資源集中度,持續、飽和地聚焦於固定通信、移動通信、光傳輸和數據通信等核心領域的通信管道的研究與開發,即使在2001 年全球IT 泡沫時期也毫不動搖。今天看來,這種在正確假設支配下的方向感、思想與理論、創新戰略,以及對正確戰略的孤注一擲的堅持,無疑是華為崛起和階段性成功的核心要素之一。三十年前,人類移動通信的普及率不足1%,三十年後超過了100%(全球移動終端擁有量)。
未來二三十年,人類將進入視頻時代、雲化時代,這是華為過去五年的假定,今天它正在逼近現實,AT&T 收購時代華納的舉措,其背後反映的正是美國的全球戰略野心和未來布局,任正非對此的感慨是,在美國面前,“華為還是小弟弟”,但美國企業所掀動的洶湧澎湃的數字洪流,包括人工智能和物聯網的蓬勃興起,將需要巨大容量的管道來承載。華為真正進入到了“藍海”,因此要充分利用自身的優勢地位和優勢資源,持續壓強於信息管道的方向,構建面向未來的客戶戰略和技術創新戰略。
創新是需要理論前瞻的,沒有理論的創新是無源之水。創新同樣需要正確的價值導向,華為二十九年的技術與產品創新,始終奉行一個不變的準則:以客戶為中心。無論是語音時代的模仿—— 追隨式創新,數字時代的追隨—— 引領式創新,從數字交換機、光傳輸、IP 路由器…… 到分布式基站、SingleRAN 基站、IP 微波等等,一路走來,華為之所以很少有重大的創新失誤與戰略挫敗,究其根本,就是“大道至簡,簡單就是生產力”—— 一切的創新無不緊緊圍繞著客戶的顯性需求與隱性需求而展開。
顛覆常在,創新永恆。任何商業組織要想長期立於不敗之地,至簡至上的“大道”隻能是:以客戶為上帝,擁抱顛覆,擁抱創新。
(二)
新晉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美國歌手鮑勃·迪倫在一首歌中唱道:“一個人要仰望多少次,纔能看見天空?”聽到這首歌、看到這段哲言時,我正在審讀《厚積薄發》稿件,內心掀起了強烈共鳴:這不就是在講華為嗎?
二十年前,在上海租住的一間簡陋民居中,任正非對華為上海研究所的十多位年輕的研發工程師們說,二十年後,我們要在上海建一座可容納一萬人的研發大樓。二十年不到,華為上研所不僅有一座亞洲最大的單體建築,擁有上萬名科技專家、工程師和開發人員,而且是華為領先全球業界的無線產品大本營…… 今天,華為在全球有十六個研究所,二十八個能力中心,十七萬名員工(含一百六十個以上國籍的外籍員工近四萬人)中,有將近一半的人從事研究與開發,每年以銷售收入的10% 以上投入研發,過去十年,累計研發投入兩千四百億人民幣……
厚積薄發。二十九年,集結和驅動全世界最大規模的研發團隊,緊緊圍繞通信管道的城牆口,咬住它,撕開它,飽和攻擊,華為終於從山腳下攻下了“上甘嶺”,本書的十多篇故事,講述的正是十多隻飽和攻擊的縱隊力量—— 他們的執著與勇猛、寂寞與奮進,以及“最強大腦”間的相互撞擊,和在另一種“槍林彈雨”中的冒險與衝鋒……
機會主義是創新的敵人。二十九年,華為拒絕資本化,即使在通信管道領域,也始終警惕力量與資源的分散,警惕短期利益的誘惑與干擾。“小靈通”—— 一種日本早就淘汰了的落後技術,曾經在中國市場風生水起,華為在當年隻需要投入幾十號人、兩千萬人民幣,就可以為公司帶來百億人民幣的年銷售收入,任正非堅決放棄這一“難得的機遇”,堅持將“賭注”押在面向未來的無線新制式WCDMA。作為最高決策者的他當時面臨的內外壓力是極其巨大的,2002 年的某一日,任正非在與筆者喝茶時,多次重復一句話:我們是一家有理想的公司,我們是一家有理想的公司……
華為是從珠穆朗瑪峰的北坡登頂的(柳傳志對華為的評價),北坡既陡又冷…… 但在理想主義旗幟和核心價值觀的牽引下,十七萬華為人合成一股鐵流,歷經二十九年的孤獨奮戰,終於攀爬到了第一座山峰的山巔……
唯堅韌者始能遂其志(富蘭克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