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光流逝,前輩們漸行漸遠,其足跡本該日漸模糊纔是;可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有心人的不斷追憶與闡釋,加上學術史眼光的燭照,那些上下求索、堅定前行的身影與足跡,不但沒有泯滅,反而變得日漸清晰。
為什麼?道理很簡單,距離太近,難辨清濁與高低;大風揚塵,剩下來的,方纔是“真金子”。今日活躍在舞臺中心的,二十年後、五十年後、一百年後,是否還能常被學界記憶,很難說。作為讀者,或許眼前浮雲太厚,遮蔽了你我的視線;或許觀察角度不對,限制了你我的眼光。借用魯迅的話,“偉大也要有人懂”。就像今天學界紛紛傳誦王國維、陳寅恪,二十年前可不是這樣。在這個意義上,時間是最好的裁判,不管多厚的油彩,總會有剝落的時候,那時,什麼是“生命之真”,何者為學術史上的“關鍵時刻”,方纔一目了然。
當然,這裡有個前提,那就是,對於那些曾經作出若干貢獻的先行者,後人須保有足夠的敬意與同情。十五年前,我寫《與學者結緣》,提及“並非每個文人都經得起‘閱讀’,學者自然也不例外。在覓到一本絕妙好書的同時,遭遇值得再三品味的學者,實在是一種幸運”。所謂“結緣”,除了討論學理是非,更希望兼及人格魅力。在我看來,與第一流學者——尤其是有思想家氣質的學者“結緣”,是一種提高自己趣味與境界的“捷徑”。舉例來說,從事現代文學或現代思想研究的,多願意與魯迅“結緣”,就因其有助於心靈的淨化與精神的提升。
對於學生來說,與第一流學者的“結緣”是在課堂。他們直接面對、且日後追懷不已的,並非那些枯燥無味的“課程表”,而是曾生氣勃勃地活躍在講臺上的教授們——20世紀中國的“大歷史”、此時此地的“小環境”,講授者個人的學識與纔情,與作為聽眾的學生們共同釀造了諸多充滿靈氣、變化莫測、讓後世讀者追懷不已的“文學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