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種因素與近代中國的激進化扭結在一起,便產生出特殊的後果。近現代中國士人的一個共同心結,即大家為了中國好,卻偏偏提倡西洋化;為了愛國救國,偏要激烈破壞中國傳統。結果出現破壞即救國,愛之愈深,而破之愈烈,不大破則不能大立的詭論性現像。愛國主義與反傳統在這裡奇特地結合在一起。
沿此趨勢發展下去,更形成不學西方就是保守,而保守就不愛國的認知。民國以還,中國已出現一種對“新”的崇拜,形成了新即是善、舊即是惡的價值判斷。。林語堂在1926年參與東西方文明討論時,認識到那些講東方精神文明者多少有些“東方的忠臣義子愛國的成分”。他主張愛國要搞清楚利害,若“反以保守為愛國,改進為媚外”,則對中國自身不利。。林氏的觀點正確與否暫可不論,唯在“以保守為愛國”之前加一“反”字,實透露出保守即不愛國的潛臺詞。且林氏這樣說時毫不感覺有加以解釋界定的必要,可知這已是許多人的共識。林語堂在民國遠非以激進著稱,尚且有此認知,餘人之觀念自可想見。
不過,近現代中國讀書人反傳統固然有愛而知其丑的一面,其潛意識裡也未嘗沒有以夷制夷這個理學模式傳統的影響在。蓋中國讀書人打破傳統是為了要建立一個更新更強的國家,正是為了這個目的纔學習西方。且西方文化本主競爭,中國若真西化,亦必與之一爭短長。故中國人學西方的同時又要打破自身的傳統,無非是在“畢其功於一役”這個觀念的影響下,想一舉凌駕於歐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