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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探索的眼睛，發現建築背後的故事
——撰文攝影師：埃希亞? 魯 Text: Asier Rua
盡管在馬德裡學習攝影八年，但我從來沒有想到會成為建築攝影師。曾經，我更容易被肖像、人物和這種特殊風格所體現出來的各種可能性所吸引。建築攝影於我而言是何等地缺乏生機、平淡與枯燥。
機緣使然，生命中的某一段時間裡，我身邊都是一些設計師，他們教會了我如何解讀建築的語言，如何體會客觀存在的詩意，如何領略物質的變幻，如何聆聽空間的故事，更重要的是，他們教會了我如何洞察映照在空間裡的鮮活的生命。由此，我慢慢地、幾乎是不知不覺地走上了建築和室內攝影的道路。從那時起直到現在，我還是為走上這條道路而感到愉快。途中的點點滴滴，令我感觸良多，我體會到這種特殊的風格與我的個人閱歷息息相關。
偶然的一天，我在網上查找同行的作品，無意中讀到一位同行寫的一篇文章。我開始反思自己的作品，反思自己如何踏入建築攝影的領域，反思自己對建築的理想和標準的觀點。在那之前我一直獨自前行，在這個領域裡耕耘，不曾參照任何同行的攝影作品。這篇文章為我打開了一扇明窗，讓我看到之前不曾關注的東西。
這篇文章觀點總結如下：建築攝影作品必須客觀，表達的應是建築師的想法，而不能夾雜任何攝影師的思想。讀後我纔感覺到自己之前的路子走得不對。文章作者是西班牙一位重要的攝影師，他的觀點根植於其多年經驗，我考慮過這點。經歷過起初的沮喪之後，我開始思考攝影和建築對我來說實際上意味著什麼。我開始寫下隻言片語，試圖不受這位同行的觀點的影響，而是作為對自己之前工作方式的一種總結。
我並不認可這篇文章的觀點，我的工作是向另一個方向進行的。首先，我需要知道攝影和建築各自的本質。我驚訝於自己對兩個主題使用的“客觀性”字眼。攝影作品可以是客觀的嗎？我實在想像不出，攝影何以作為現實的忠實寫照。相機作為一個強有力的工具，代表了諸種可能，但卻取決於攝影者。我實在想像不出，由具體的攝影者，在具體的時間、具體的光照、具體的取景和具體的角度拍攝的圖片，何以能代表宇宙的部分真實？稍微變化其素，對同一個影像的解讀則完全不同。由此，我如何能為一棟大樓或室內空間拍攝客觀的影像？哪個角度，哪個框架，哪種光照，我們能稱之為客觀？諸種問題，絕無答案。攝影作品原本就含有主觀的情愫。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不同的攝影者會拍出不同的作品，展現不同的構思，反映出一定程度的現實，而所有這些現實都是真的。
然後我開始思考對建築的體驗。難道我們所有人對建築的體驗都是相同的嗎？
當我想到這個問題時，我馬上回憶起幾年前的經歷。某天，我回訪出生地並決定參觀兒時就讀的學校。眼中所見令我很驚訝。一切都沒有改變。但是，由於我業已成年，感觸也截然不同。在我腦海中，這個地方還和我小時候看到的一樣，地點沒變，但我已長大，人生經歷也隨之變化。驀然一個想法闖入心田：對空間的體驗實源於個人，因人的閱歷而有所不同。如果我們把小孩和大人對空間的體驗相比較，很明顯，兩者感受到的空間規模、比例和高度都不同，但我們成年人對空間的鋻賞力和態度也都不一樣。對於我來說，態度也成為一個重要的問題。以花園為例，我想到兩種不同的生活態度所導致不同的生活體驗。首先，我想像有一入園者躺在草叢中，或安然入睡，或張開雙眼凝視著自然的生機，享受和煦的陽光和沁人心脾的青草芳香。如此之花園體驗，實乃“感性”之體驗。同樣的花園裡，另有一入園者，細究花園的每一部分，行走在小徑上，研究花的色澤。這又是“沉思”之體驗。兩個入園者，同入一園，體驗卻截然不同。建築亦然，空間感受源於不同的居住者。建築不能客觀地存在，攝影作品何以客觀？攝影光照、時間何以客觀？早上8點和晚上7點哪個更為客觀？在兩個時間裡進行的攝影皆是對建築及內裡的真實反映。一天的不同時間裡，光線能傳達空間物體的不同質感，而所有質感都是真實的。每一次建築成像，於我而言都是一個新的挑戰。初入行時，對我來說建築攝影如同生活照那麼簡單。幾年後，當我拍過成千張照片之後纔發現自己錯得如此厲害。每一次新的拍攝，我都考慮再三，竭力讓每一幅作品呈現背後三個不同的故事。我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這三個故事的本質濃縮在一連串的圖像當中。
故事之一是建築師的故事。我必須通過圖像去解釋建築師的作品、意圖和他自己的語言。我必須努力使自己的攝影作品容易理解，要從最佳的角度體現出建築師的意圖。同時，我必須注意不要曲
解設計師的想法，以便讀者能很容易地理解該項目的含義。
故事之二來自於空間的居住者。居住者可以重新解釋建築空間，在我看來這是最為奇妙的。人們居住在空間中，身邊的一切物體，有的陳列在架子上，有的藏在抽屜裡。內裡鋪陳體現出主人的個性和他們生活的方式、愛好。這是一個非常私密的故事。正因為這個故事，建築纔有了鮮活的生命，有了生機，有了創意。
故事之三是“我”。空間氛圍、光照、視角、動感、細節都是考慮的要素。我從不移動裡面任何家具素不加不減。我努力忠實於空間的本來面目，在當中尋找靈感。我喜歡依照住宅本來的方式去拍攝作品，在最後一張照片中營造一種有人居住在其中的感覺，讓人們想像裡面的居住者是什麼樣的。圖中雖無人來人往，但我必須要知道實際上有人在那兒。畢竟，人對人纔是最感興趣的。建築應該體現人、社會和我們的存在本身。因此，我仍將繼續探索建築攝影之路，並研究生活在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