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龍得水

唐龍回到泰拳街的宿舍，打開宿舍門，裡面空空如也，伊蓮娜不在。他給伊蓮娜發信息，伊蓮娜告訴唐龍，她和播提在泰拳街的木屋燒烤店喫夜宵。泰拳街隻有一家木屋燒烤店，就在炎黃拳館斜對面。

唐龍走進燒烤店，伊蓮娜已經幫他倒了一杯啤酒，在他的盤子上堆了一些海鮮，他舉起酒杯，和播提、伊蓮娜踫了下杯，一飲而盡。

“那邊什麼情況？”伊蓮娜問道。

“白素梅被帶走了，我沒見到她。”

“帶去哪裡了？”伊蓮娜放下筷子，擔憂地望著唐龍。

“不知道。”唐龍搖搖頭說，“播提，你可以幫我查找她的下落嗎？”

“你昨晚在酒吧為之大打出手的那個中國女孩？”播提問。

“是的。”

“酒吧裡很多出臺的女孩子，都有社團在幕後控制，特別是從國外被帶來的女孩子，更是如此，她們往往很難控制自己的命運，隻能隨波逐流。”播提邊說邊拿起手機發短信。

“雖然我有些嫉妒你和她的過去，可白素梅是一個很好的人，希望她平平安安的。”伊蓮娜凝望著唐龍說。

唐龍對伊蓮娜說道：“不管怎麼樣，我都希望可以帶她平安回中國。我來泰國的時候，她爸爸病重躺在醫院，她媽媽日夜在床前照顧她爸爸，我答應過她爸爸，要好好照顧她。我很擔心她，

也擔心她的父母。”

“我讓人追查白素梅了，隻要她在泰國，就會知道她的消息，別擔心。”播提放下手機說道。

“有一件事，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答案。‘萬佛會’泰拳職業聯賽是萬佛會冠名的泰拳賽事，萬佛會的勢力涉入深嗎？”

播提告訴唐龍：“涉入很深，但你也沒得選，因為其他泰拳賽事，萬佛會也有涉足，就算聲名遠揚的侖披尼泰拳賽，雖然有軍方監管，但是泰拳圈內的人都知道，軍方一直在暗中收受萬佛會的賄賂，雙方通過操控拳賽，源源不斷地在泰拳博彩市場中牟取巨額利潤。”

“白蓮團也涉足嗎？”

“白蓮團經營地產和其他產業，但不涉足黃賭毒，這是底線。”

十五分鐘後，播提的手機振動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說道：“根據可靠消息，白素梅在曼谷信天翁酒吧上班，還被掌控在中國人手裡。你打算怎麼做？”

“我得好好想一想。”

“別衝動就行，將白素梅帶到泰國來的那幾個中國人身後是萬佛會，有他們的行事規則，這套規則有時候比法律更權威，你得謹慎點兒。”

“好。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集中精力訓練，打好這場比賽。”

“對，我爸爸他們在你身上押了很多錢呢，相信萬佛會在西蒙身上押了更多的錢，這場比賽被炒得火熱，是最近幾年泰國最引人關注的一場比賽，無數人將會為西蒙下注。”

唐龍端起酒杯，再次敬了播提、伊蓮娜一杯。晚上的泰拳街比較安靜，街上行人寥落，與芭東酒吧街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9 月初，在泰國曼谷希爾頓酒店舉辦了“萬佛會”泰拳職業聯賽的新聞發布會，洶湧而至的媒體將酒店大堂塞滿了，有泰國本土媒體，也有美國、歐洲和中國的媒體，所有媒體都在尋找本次冠軍賽的主角之一唐龍。但唐龍沒有參加新聞發布會，他留在拳館裡訓練，並謝絕一切媒體的采訪。他需要保持專注，排除外界干擾，減少曝光度。上官教練代替他參會，並代他簽訂了比賽協議。

在上官教練和泰國教練乃過的指導下，唐龍幾個月來在不斷進步，他本身是個刻苦聰穎的人，下的功夫又多，所以在泰拳技巧、身體硬度、重擊力量、體能儲備等方面越來越好。跟兩位教練密集進行實戰訓練，讓他的經驗變得更為豐富。和西蒙打的比賽是冠軍賽，需要打五個回合。唐龍之前打的比賽都是三個回合，為了幫唐龍適應五個回合的比賽，進行體能儲備，上官教練、乃過教練每次和唐龍實戰都要打十個回合。盡管一場比賽打下來，唐龍累得夠嗆，但是都堅持了下來。

有時候，當唐龍摟著伊蓮娜時，會想起白素梅。當想到她此時此刻或許正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吸毒，或者正在強顏歡笑，向遊客出賣肉體時，他就悲從中來，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為她做些什麼，他似乎什麼也做不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人絕望。

他曾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將她視若珍寶，曾以為他們永遠會在一起，而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是多麼單純無知。如果當初，他幫白素梅湊到了那急需為阿傑治病錢，也許今天，他們不會分開，白素梅也不會淪落至此。該死的，該死的五萬塊錢，把一個善良美麗的女孩給毀掉了。

9 月 30 日上午十點，將在之前舉行新聞發布會的希爾頓酒店舉行賽前的稱重儀式。第二天是 10 月 1 日中國國慶節，唐龍和西蒙將在這盛大節日的晚上展開對決。

28 日下午，唐龍就和伊蓮娜、上官教練、乃過教練、播提來到曼谷，住在泰國皇家田廣場旁邊的皇家酒店裡。站在皇家酒店的窗前，能清楚地看到皇家田廣場、大皇宮、玉佛寺等知名的建築物。

橢圓形的皇家田廣場很大，廣場上綠草如茵，周邊環繞著一圈經過精心修剪的樹木，中間已經搭好了擂臺，擂臺後面豎著高大的架子和巨大的電子屏幕。很多工人在擂臺四周忙碌著。廣場旁邊的大皇宮，在陽光下金光璀璨，異常壯美。玉佛寺裡青煙繚繞，有很多人抱著鮮花去禮佛，寺廟的金頂上，棲息著一群白鴿，佛塔的尖頂，直刺藍空。一陣鐘聲從玉佛寺傳來，叩擊著祥和的黃昏。

唐龍打的是 80 公斤級的比賽，28 號稱出的體重是 82 公斤，超出了 2 公斤，他穿著降體服，在酒店的健身房跑步機上瘋狂地跑步排汗脫水，但是降體重效果不佳。於是去桑拿房汗蒸脫水，在悶熱的桑拿房裡，身體依然排汗不多。上官教練告訴唐龍不要擔心，這是大腦在保護身體，避免排汗過多傷害身體。上官教練和乃過教練想了一個辦法，找來冰塊，敷在唐龍的脖子和額頭上散熱，成功地騙過大腦，排出了很多汗。連續兩天桑拿房敷冰排汗，再加上節食節水，在 29 日晚上，他終於成功將體重降到了 80公斤。

訓練結束後的時間裡，唐龍沒有去皇家田廣場遊逛，而是和伊蓮娜一起待在酒店裡睡覺休養，或者靜心看書。他的包裡一直都裝著一本書，就是張教練送給他的《道德經》，他最喜歡裡面的一段文字：

人之生也柔弱，

其死也堅強。

草木之生也柔脆，

其死也枯槁。

故堅強者死之徒，

柔弱者生之徒。

……

舉行稱重儀式的當天，唐龍和播提以及兩個教練在九點半來到希爾頓酒店大堂。酒店大堂中間擺著幾排桌椅，每張桌子上都擺著一小盆紅色蓮花。桌前搭著一個鋪著紅色地毯的大舞臺，舞臺後面豎立著巨大的黑底白字的背景板，上面印著一行大大的泰文，翻譯成中文是：“萬佛會”泰拳職業聯賽。背景板上印滿了國際知名品牌的商標。

酒店裡除了媒體工作人員、拳手和拳手的教練團隊，到處都是來泰國旅行的中國人，擠得水洩不通。這場比賽，幾個月前就在中國廣受關注，而中國是泰國的最大遊客來源地，在國慶節小長假的前幾天，泰國就迎來了中國遊客旅遊的小高潮，國慶節當天，中國遊客量將達到頂峰。其中有很多人是特意來觀看這場比賽的，也有人是旅行的同時，順帶來曼谷看這場比賽，還有人是衝著賭拳來的。

放眼望去，酒店大廳裡的中國人，很多都手拿小國旗，或者將小國旗插在包上、貼在臉上。看到這麼多鮮艷的國旗在泰國閃耀時，唐龍不禁心潮澎湃，感動不已。

媒體記者們發現唐龍後，馬上將相機、攝影機對準了他的臉。

其他拳手都已經到了，他們穿著休閑裝，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一身黑衣的西蒙和穿著藍色西裝、白色襯衫的萬佛會副會長、賽事負責人桑雅尼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他們時不時地湊近一起，竊竊私語。桑雅尼的左邊空著一個座位，那是為唐龍準備的位子。

在賽事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唐龍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西蒙抬起頭，與他的眼睛對視了兩秒，把頭扭到一邊，不再看他。桑雅尼站起來，和唐龍握手，用英語寒暄了兩句，請他坐下。

主持人宣布稱重儀式正式開始，賽事負責人上臺致辭，然後按照比賽順序和級別的高低來稱重。最先去稱重的是 57 公斤級的選手，最後纔是 80 公斤級的唐龍和西蒙。當念到唐龍的名字時，唐龍從右側登上擂臺，脫下衣服，交給守候在一邊的上官教練，隻穿著一條四角褲走上電子秤，舉起雙手，平靜地秀著自己的滿身肌肉。

舞臺底下傳來一陣陣中國人的掌聲和歡呼聲，坐在後面座位上的伊蓮娜向他豎著大拇指。

主持人仔細看了看電子秤，分別用泰文和英文大聲念著：“80.15 公斤。”

按照體重在 80 公斤的基礎上允許上浮 0.5 公斤的比賽規則，唐龍的體重合規，沒有超標。唐龍走到舞臺左側，上官教練將褲子遞給唐龍，唐龍背對觀眾，迅速穿上。

此時，西蒙已經站在電子秤上，約翰站在一邊拿著他的衣服。

他的體重是 80.4 公斤，安全過關。西蒙穿上褲子後，按照規定，唐龍來到舞臺中間，和西蒙對視，他們都赤裸著上身，兩人之間隻隔著一拳的距離。桑雅尼站在他們中間，密切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是唐龍第一次這麼近地面對西蒙，他甚至能聞到西蒙身上散發出的狐臭味。西蒙用兇神惡煞般的目光扎著唐龍的眼睛，似乎恨不得將唐龍大卸八塊；唐龍平和地注視著他的眼睛，無所畏懼，不卑不亢。

也許是唐龍柔和的目光助長了西蒙的氣焰，他開始噴唐龍了。

“喫飽點兒，明天我會打爆你的狗頭，讓你知道什麼叫泰拳。”

西蒙用英語說道。

唐龍沉默不語。

“我是這個級別的世界之王，而你——什麼也不是，你知道嗎？”

西蒙的聲音很大，底下的中國人聽得一清二楚，他們非常憤怒，發出了陣陣噓聲，有人朝唐龍大喊：“罵回去，罵回去……”

桑雅尼並沒有阻止西蒙噴髒話，他臉上露出了幾絲微笑。唐龍平靜地看著西蒙，臉上沒有一絲波動，一言不發，似乎毫不在意，又似乎不知所措，就像一尊目光獃滯的大石佛一樣站在西蒙的面前。舞臺下的鏡頭捕捉著這一幕。

西蒙將拳頭伸過來，貼著唐龍的嘴唇，嘲笑道：“你是個啞巴嗎？你的舌頭出故障了嗎？你不說話，我也會打爆你的狗頭，我要讓你的狗血噴滿你的臉，就像一個爛番茄一樣，我要你像上次跟我打的那個中國人一樣，從擂臺被抬進棺材。”

唐龍默不作聲，除了胸脯在微微起伏外，幾乎一動不動。

西蒙還要繼續說什麼，唐龍不再沉默，伸出右手推向西蒙。

西蒙早有準備，後退一步，用左手撥開唐龍的手掌，再用右手勾住唐龍的脖子，右腳上前，別住唐龍的右腳，左手抓住唐龍的手臂，唐龍知道西蒙想摔倒他，他本可以迅速擺脫西蒙兩隻手對他手臂和頸部的控制，但他猶豫了一下。就在他猶豫之間，西蒙腰部向左用力一帶，一下將他摔了個四腳朝天。舞臺下面一片嘩然。

眼看兩人就要大打出手了，上官教練和西蒙的弟弟約翰從舞臺兩側衝了過來，桑雅尼趕忙將西蒙抱住，上官教練將唐龍從地上拉了起來。這時，西蒙團隊的一個人將西蒙的金腰帶遞了過來，西蒙將金腰帶搭在右肩膀上，用左手食指指著金腰帶，滿面微笑。

唐龍則擺出格鬥式，望著擂臺下無比失望的中國人。媒體拍好照片後，兩個人走下了擂臺。

稱重儀式結束後，他們迅速返回酒店喫午餐。唐龍能明顯感到，除了上官教練，其他人對唐龍的軟弱表現多少有些不滿意。

除了被辱罵毫無回應外，最重要的是比賽還沒打，就在那麼多人面前被西蒙摔在地上，這很傷士氣和信心。

“你為什麼不回罵他？”伊蓮娜憤怒地問唐龍。

“我們爭奪的是冠軍，不是暴君，我沒必要和他比誰罵人更厲害。”唐龍淡淡地說道。

“我很生氣，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幾個耳光，太過分了！”

“還好你沒衝上去。”

“我纔不怕那個滿嘴髒話的山姆大叔。”

“估計原來想買你的人，又有很多改變了主意，將賭注下在了西蒙身上。”播提開玩笑道。

“別人如何抉擇，我並不在意。反正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會買我。”唐龍笑了。

“沒事，今天的衝突說明不了什麼，把明天的比賽打好就行，面對西蒙這樣的對手，賽前示弱或許比示強更好。”上官教練說道。

晚上喫過晚飯後，唐龍和西蒙上午在稱重儀式上發生衝突的新聞和視頻，已經在國內廣為傳播，“唐龍賽前被打”的話題衝上了熱搜榜第一名。唐龍又一次遭到國內網友的冷嘲熱諷，說丟人現眼的有，說自不量力的也有，說明天必輸的更是大有人在……

唐龍對網友的這些評論，已經見多不怪，產生了免疫力，倒是伊蓮娜看到這些新聞為唐龍憤憤不平。

晚上，一直在密切關注唐龍的張教練給他打了一個微信電話，安慰他、鼓勵他。鵬強搏擊俱樂部的一些師兄弟、方飛雲、Gig都給他發來了微信，就連一直對他不理不睬的唐強和金玉花，也與他來了個視頻通話。

視頻裡，唐強和金玉花的頭擠在一起，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唐龍。看到唐龍的那一瞬間，金玉花的眼淚在泛紅的眼睛裡打轉。

“孩子，你在泰國訓練累嗎？”金玉花抹了一下眼睛問道。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

“好幾個月沒看到你，你瘦了。”

“最近減了一點兒體重。”

“今天被西蒙摔在地上，沒受傷吧？我看了那個視頻，很揪心。”

“我沒事，別擔心。”

“打敗那個西蒙，兒子。”唐強在一邊吼道。

“好，我會全力以赴。”唐龍笑著點點頭。

這時，伊蓮娜湊了過來，唐強一看到伊蓮娜的臉，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這是你的新女朋友嗎？”唐強急切地問道。

“是的。”

“好小子，談了個洋妞啊！”

“你好，伯父，我叫伊蓮娜。”伊蓮娜笑著向唐強和金玉花招手。

“你好，伊蓮娜。”金玉花興奮地說。

“唐龍很好，我一直陪著他，你們放心吧！”

“好的，伊蓮娜，謝謝，謝謝你啊！”金玉花道。

“阿龍，你要根據實際情況來打，不要一味蠻干，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和你媽以前不支持你打拳，但是當我知道，連我的老板和總經理都非常關注這場比賽後，我們明白了以前不支持你打拳，可能是錯了。明天晚上，我們會守在電視機前準時看直播為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