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二○一八年一月二日 

希瑟

我看到有人在漫天飛雪中跋涉而來。透過白茫茫的雪幕遠眺，他幾乎不像是人，更像一道影子。當那人走近時，我纔認出他是獵場看守道格。他正形色匆匆地向別墅趕來，想要奔跑，但飄落的雪花妨礙 他前行。他每走一步都跌跌撞撞。即便看不清他的臉，我也有預感——出事了。 待他走近，我看見他面色凝重，帶著驚恐。我之前見過這種表情。人隻有在目睹非同尋常且可怕的事之後，纔會如此。 我打開別墅門，讓他進來。屋裡隨之湧進一股冰冷的空氣和一團飛雪。 “出什麼事了？” 我問他。一陣漫長的停頓——他氣喘吁吁。可還沒等他開口，他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答案，我接收到他無聲傳遞來的恐懼。終於，他開口說話了：“我找到了失蹤的客人。” “啊，那太好了，”我說，“在哪裡——” 他搖了搖頭，我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我找到了一具尸體。”

三天前 

二○一七年十二月三十日

艾瑪

跨年夜。這是大家多年來次相聚。我和馬克，米蘭達和朱利安，尼克和博，薩米拉和賈爾斯，還有他們六個月大的孩子普利亞。還有那個凱蒂。

這是我們為期四天的鼕日度假，在一片叫做科林湖的高地荒原。那是相當高端的度假地：他們每年隻允許辦四場派對——其餘時間隻用作私人住宅。你也許猜到了，每年的此時是旺季。我 不得不早在去年新年後的第二天，等預訂一開放就馬上預訂。與我通話的那位女士向我保證，因為我們一行人包下了大部分住宿，應該能獨享整片地方。

我從包裡取出宣傳冊。厚厚的卡片，價格不菲。上面是一片冷杉環繞的湖泊，身後聳立著石楠花色的山峰，雖然它們現在很可能已被積雪覆蓋。照片裡，那幢狩獵者之屋，用宣傳冊裡的廣 告詞來說，就是“新興別墅”——是一座別具一格的玻璃房。它是超現代的作品，是近在蛇形畫廊① 設計建造夏季展廳的大師手筆① 。在我看來，其設計理念旨在讓玻璃房與寧靜的湖水融為 一體，映照出周圍景色和身後峰巒硬朗的線條。

相較之下，玻璃房附近那一小片住宅區不免黯然失色，星星點點的幾座房子，仿佛擠在一處抱團取暖。都是些小木屋；一對情侶住一間，但我們會在其中稍大的那座射擊屋裡喫飯。除了第 一晚的高地晚餐——“一場當地時令農產品的盛宴”——我們需要自己做飯。我喜歡烹飪。他們會為我提前訂好食材。我提前寄去一份詳細的清單：新鮮松露、鵝肝、牡蠣——我計劃在跨年夜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

這段旅途頗為驚險。道路一側是大海，行道蜿蜒，仿佛稍有 不慎就會越過邊緣栽進海裡。海水是石灰色的，暗潮洶湧。在一處峭壁頂部，綿羊成群結隊，好像在取暖。風聲獵獵，不時拍打 車窗，而每當這時火車就會隨之一陣戰栗。

我很惱火，其他人似乎都睡著了，就連小寶貝普利亞也睡得香甜。賈爾斯居然還在打鼾。 “看吶，”我想要說，“看這裡有多美！” 這次旅行的攻略是我做的，所以某種程度上我覺得自己有責 任：擔心大家玩得不盡興，擔心旅途不盡如人意。像窗外這種充滿大自然原始野性的美景，已然說明我成功了一小步，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從照片來看，實景會更天然、更美麗。

他們全都睡著也不奇怪。大家一大早起來趕火車——米蘭達當時似乎對這麼早起來頗有微詞。當然，之後大家都喝了些酒。馬克、賈爾斯和朱利安早早就去飲料推車買酒，那時火車剛開到唐卡斯特附近，盡管當時纔上午十一點左右。他們就喝到微醺，熱情地大聲攀談（幾個鄰座似乎也不以為意）。他們三個很容易就打成了一片。男人的友情更簡單。無論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多久，他們似乎都能毫不費力地重拾過往那段單純的友情歲月——尤其是在斯特拉斯夫婦的幫助下。

說起尼克和博，博是尼克的美國男友，並不算是這個男孩俱樂部的一分子，因為尼克在牛津讀書時就不是這個圈子裡的……盡管凱蒂之前聲稱他們玩不到一起，個中緣由沒這麼簡單——幾個男孩雖然沒明說，但心照不宣地恐同。尼克開始是凱蒂的朋友。有時候，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沒有那麼喜歡我們其餘這些人，他隻是因為凱蒂纔容忍我們。過去我一直好奇他和米蘭達是不是相互看不順眼。兩人之間似乎有些隔閡。不過今天早上他已經表現得足夠友好了。當我們從約克郡起程時，他當著一群喝著熱啤酒的人的面，全然不顧他們嫉妒的目光，笑著從冰袋中取出一瓶冰鎮桑塞爾白葡萄酒①。“他原本打算把金湯力裝在易拉罐裡，”博告訴我們，“但我沒讓他這麼做。我們必須照原本的計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