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此方世界
002 - 第一章 什麼是平面國？
006 - 第二章 平面國的氣候和房屋
010 - 第三章 平面國的居民
017 - 第四章 平面國的女性
024 - 第五章 平面國人如何辨認彼此
032 - 第六章 平面國人的視覺辨認
039 - 第七章 平面國的不規則圖形
044 - 第八章 平面國的古代繪畫藝術
048 - 第九章 平面國的《通用顏色法案》
053 - 第十章 鎮壓色彩革命
059 - 第十一章 平面國的神職階級
064 - 第十二章 平面國神職階級的教義

第二部分 他方世界
072 - 第十三章 我夢見了線條國
079 - 第十四章 我試著解釋平面國的本質，卻以失敗告終
086 - 第十五章 一個來自立體國的陌生人
091 - 第十六章 這個陌生人試圖向我闡釋立體國的奧妙，也以失敗告終
102 - 第十七章 這個球體是如何在語言嘗試無果後，付諸行動的
106 - 第十八章 我怎麼去的立體國，以及我在那兒的所見所聞
115 - 第十九章 球體向我展示了立體國的其他奧秘，但我仍然渴求更多，結果如何
124 - 第二十章 球體是如何在夢境中鼓勵我的
129 - 第二十一章 我是如何嘗試向我孫子傳授三維空間理論的，成效如何
133 - 第二十二章 我是如何嘗試用其他方法傳播三維理論的，效果如何

作者小傳

【試讀】
再版序

我那位可憐的平面國朋友在寫下這本回憶錄的時候，精神還十分旺盛，不過他現在的活力已然不如往昔，否則我就不需要替他為這本書做序了。我謹代表他向立體國的讀者和評論家表示感謝，感謝諸位的欣賞，這部作品纔得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再版。其次，他希望為首版中的某些錯誤和印刷瑕疵道歉，雖然他並不需要為此負全責。最後，他也想借此機會對收到的幾處誤解和質疑做出解釋。不過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正方形了。多年監禁生活、大眾對他的懷疑和嘲笑，結合年邁體衰的變化，給他帶來了沉重的負擔，以至於他遺忘了不少事情。他短暫旅經立體國時吸收的許多思想和觀念，還有許多術語都在他的記憶中消散了。所以，他委托我代表他回應兩點質疑，一是智識層面的質疑，二是道德層面的質疑。
第一個質疑說的是，平面國人看到一條直線的時候，他們所看到的東西必然是又厚又長的。因為沒有厚度的話，這個東西就看不見了。所以有些讀者認為，作者應該認同自己的同胞不僅有長度和寬度，還有厚度或者高度，雖然他們的厚度真的非常薄。這種質疑是很合理的，並且對於立體國人來說更是無可辯駁的。我承認，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不過我的老朋友對此做出了回答，我認為他的答案足以回答這個問題。
當我向他轉述這條質疑的時候，他說：“我承認，我承認立體國評論家所說的真理是事實，但對於結論，我不敢苟同。誠然，在平面國中存在一個未被識別的第三維度，即‘高度’，但立體國也同樣存在未被識別的第四維度，目前還未找到合適的名字來稱呼它，我就暫且叫它‘超高度’吧。平面國人識別不出自己的‘高度’，正如你們也無法識別自己的‘超高度’一般。 我曾到訪過立體國，有幸在24小時的有限時間裡理解了‘高度’的含義。但即便是我，到現在也無法掌握，更無法通過視覺或任何推理方法來識別它。我隻能憑借信念來理解它。
“原因很簡單。維度意味著方向和測量，意味著長短多少。在平面國，所有直線的厚度或者高度都是一樣的，雖然非常小。因此我們沒辦法憑借大腦感知到另一個維度。曾經有一位性情急躁的立體國評論家建議我們發明一個‘精密的千分尺’，但即便再精密的測量儀器，對我們也毫無用處。因為我們不知道該測量什麼，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測量。我們看到直線的時候，呈現在我們視線中的是又長又亮的東西。亮度和長度一樣，都是構成線條所必需的。如果亮度消失了，線條就不見了。所以每當我告訴平面國的朋友，線條上還存在一個我們暫時無法識別的維度時，他們總會說‘啊，你指的是“亮度”吧’。隻要我回復‘不，我指的就是“維度”’，他們就一定會反駁我‘那你測量給我們看，或者告訴我們它的方向’。每當這時，我都隻能沉默以對，因為這兩者我都做不到。就在昨天，圓形階級首領，也就是大祭司來巡查國家監獄的時候，也來看了我。這是他第七次見我，也是第七次他問我‘我比之前好些了嗎？’。我試圖向他證明盡管他意識不到，但他是有‘高度’的，就像他的長度和寬度一樣。但他說什麼呢？他說‘你說我有“高度”。隻要你能測量給我看，我就相信你。’那我能怎麼辦呢？我要怎麼應對他的挑戰呢？我無言以對，他又一次洋洋得意地離開了我的牢房。
“現在還覺得奇怪嗎？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有一個四維空間的人屈尊拜訪你，告訴你‘你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平面，這是個二維空間；而後你據此推斷出一個立體，這是個三維空間。但實際上你是可以看到四維空間的，雖然你可能沒有識別到，因為四維空間既不是顏色，也不是亮度，更不是其他類似的東西。不過我也沒辦法指出它的方位，你也無法對其進行測量。’如果你聽到來訪者說這樣的話，你會說什麼呢？難道不會想要把他關起來嗎？吶，這就是我的命運。一個正方形因為揭示三維世界的奧秘被送入監獄，這對平面國人來說再正常不過了。就好比你們立體國人如果聽到立方體宣講四維世界的真理，也會選擇把他關起來一樣。哎，每個維度都有盲目的人類，這種特質堪稱一脈相承，也不知迫害了多少人！點、線、正方形、立方體、超立方體……不論我們屬於哪個群裡，都容易犯下同樣的錯誤，都是各自維度偏見下的奴僕，正如立體國一位詩人說的那樣：
“人性相傾。”
在這一點上，我覺得正方形的陳詞無可挑剔。不過他對第二條道德層面質疑的回應，就沒那麼條理清晰、令人信服了。有聲音質疑他，說他仇視女性。不少人旗幟鮮明地提出了這一質疑。畢竟依照立體國的自然法則，這些人占了立體國的大半人口。所以我也希望盡我所能，如實地幫他解釋清楚，以消除這個誤解。不過，我的正方形朋友對立體國的道德術語不大熟悉，所以如果我逐字照抄他的辯述，這對他是不公平的。因此，作為替他解釋和總結的人，我認為在七年的監禁中，他的觀點也發生了改變，不管是對女性還是對底層等腰階級的看法都出現了變化。就他個人而言，他現在傾向於接受球體的觀點，認同直線線段在很多事情上都優於圓形。不過他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是從歷史學家的角度出發的。所以他可能太過倚重平面國甚至是立體國歷史學家普遍采用的觀點。在這本書中，女性和普羅大眾的命運鮮少被提及，也很少被納入考慮，因為人們通常認為這沒有價值。這種看法直到最近纔發生了些許改變。
部分評論家認為他對圓形或貴族階級有明顯的偏好。所以他還希望借助下面這段話來否認這些評論家的看法，不過這段話可能有點晦澀。他客觀評價，認為少數圓形階層從智力方面來說，確實世代優於平面國的大多數人。他認為客觀來看，平面國的種種足以表明屠殺並不總能成功鎮壓革命。自然法則判定圓形階層難以孕育後代，這就已經注定他們最終會失敗了。“於此，”他說，“我看到在所有世界中，偉大的自然法則得以應驗。自作聰明的人類以為自己所做的事情順應了自然法則，然而自然的智慧指向的卻是另一件事，一件完全不同卻更有益處的事情。”
至於其他，他懇請讀者不要將平面國的日常與立體國的生活一一對應。不過整體而言，他希望他的作品能給那些溫和謙遜的立體國人帶來啟發，也能夠讓他們感到有趣。在談論一些頗為重要又無經驗可考的事情時，也希望這些讀者不要一邊否認“這絕不可能”，一邊又予以肯定“事情一定是這樣，我們都知道的”。自負和武斷，都是不可取的。

再版編輯寫於1884年

第一部分  此方世界

“此方世界遼闊寬廣，請不要懊惱”

第一章  什麼是平面國？

我將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稱為“平面國”。我們平時不這麼叫它。隻是這麼叫，能讓你們這些讀者更了解它的本質。你們能夠快樂地生活在立體世界裡，真是太幸運了。
假設你的面前有一張巨大的白紙，上面畫著直線、三角形、正方形、五邊形、六邊形，還有各種形狀。這些形狀的位置並不固定，它們可以在白紙上或者白紙內自由移動，卻不能上浮於白紙之上，也不能下沉至白紙以下。這些形狀和影子很像，隻不過它們有實體，邊緣還會發光。有了這個畫面後，你對我的國家和同胞們就有清楚的概念了。哎呀，這要是早個幾年，我會稱這張白紙為“我的宇宙”而不是“我的國家”，但現在我的思維變得更加廣闊了，對事物也有了更深的見解。
隻要你身處這個國家，馬上就會發現這裡沒有任何東西是“立體”的。但我敢肯定，你會認為自己至少能夠通過雙眼認出這些移動的三角形、正方形和其他形狀的物體。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我們無法用肉眼看出這些形狀，至少看不出它們的區別。我們的目光所及之處隻有直線。至於其他形狀，我們看不見，也無法看見。我簡單解釋一下吧。
在你們的立體世界中找一張桌子，往中間放一枚硬幣，俯身看它。你會發現這枚硬幣是圓形的。
然後你回到桌子邊上慢慢降低視平線，讓你的視角更趨近於平面國居民的視角。你就會發現這枚硬幣的形狀變成了橢圓形，越來越扁。一旦你的視線和桌子邊緣齊平，你的視角就和平面國的居民完全一樣了。此時你會發現這枚硬幣的形狀不再是橢圓形，而是一條直線。
圓形如此，其他形狀也如此。如果你用同樣的視角變化來觀察三角形、正方形，或是從紙板上裁剪下來的任意圖形，也會發現同樣的現像。當你的視線和桌子邊緣齊平時，這個圖形在你的眼中就不再是個圖形，而是一條直線了。以等邊三角形為例，它在平面國像征體面的商人。圖1的三角形代表俯瞰視角下的商人。當你的視線下移或幾近與桌子齊平時，你眼中的商人會呈現出圖2和圖3的樣子。一旦你的視線和桌子完全齊平，你的視角就跟平面國居民一樣，隻能看到一條直線了。
我在立體國遊歷的時候，聽聞當地的水手也有著相似的經歷。他們在穿越海域時，隻能依稀分辨出遠方綿延在海平面上的幾處島嶼和海岸。遠處的陸地可能是幾處海灣、陸岬，和一些凸起或凹陷，大小不一，數量各異。然而從遠處看，卻什麼都看不出來。除非陽光足夠強烈，能夠透過光影投射照亮這些地方，否則就隻能看到水面上劃過長長的灰色線條，其餘的什麼也看不見。
如果在平面國，有一個三角形或其他形狀的熟人朝我們走來，我們看到也是一條直線，和立體國水手看到的一樣。因為平面國沒有太陽，也沒有能夠投射出陰影的光線，所以我們看不到你們在立體國看到的景像。朋友走近我們時，他們的線條會拉長；反之，會縮短。不過無論是遠是近，也無論朋友是三角形、正方形、五邊形、六邊形、圓形，抑或是其他什麼形狀，他們怎麼看都是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