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上，平靜的卡卓雍錯湖微風蕩漾。湖邊的坎布爾寺裡，高雅妮怔怔地看著懷裡的李古力，精神恍惚，她沒注意到屋內憑空出現了一個相貌古怪的黑臉人。


這黑臉人粗糙黝黑的皮膚上布滿了深深的裂紋，像北方楊樹粗糙的樹皮。他的耳朵厚長而下墜，小圓筒狀的嘴，他的兩隻碩大外凸的眼睛，幾乎占據了面部的三分之一，如同兩個小碗扣在小小的鼻子上面。圓規一樣的雙腳支撐著短小的軀干，雖然身高和普通人差不多，但他的腳掌卻相當肥大，約有四十多釐米，站在地面上顯得極為穩重。


黑臉人掃視一圈，平靜地看了坐在長桌邊的高雅妮一眼，接著走到穿著紅袍子的笛陀面前。他嘴唇未動，信息卻隨著意識傳遞了過去：“墨砣的連接為什麼斷開了？你都做了什麼？任務完成了嗎？”


笛陀看著黑臉人，眼珠一轉，嘴唇也沒有動一下，通過意識解釋起來：“墨砣在光太世界三十年代被人拿走，當我發現要去尋找時，卻沒了能量，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這時候黑臉人看見笛陀眼珠在轉動，很驚訝地問道：“你剛纔轉眼珠是什麼意思？”

“我從亮星人那裡學到的。”笛陀並沒有解釋轉眼珠是什麼意思。

“你學會了模仿？”黑臉人喫了一驚。本來笛陀學到的信息要傳回樸陀星，經過處理並有選擇性地反饋給笛陀，他纔會模仿，現在他和樸陀星失去聯繫，怎麼卻學會了直接模仿亮星人的動作？


笛陀見黑臉人有所思考，不想引起他的懷疑，於是試著解釋：“轉眼珠是和樸陀星失去聯繫之前學會的。”

“哦，原來是這樣。”黑臉人點點頭，不過他又有了新的疑問，“你說你沒有能量，怎麼又有了？”

笛陀搖了搖頭，用意識給黑臉人把他知道的整個過程描述了一遍：“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七年前我恢復能量的時候躺在一個封閉的鉛盒子裡，我想可能和那個鉛盒子有關。後來我把鉛盒子破壞掉，從裡面出來，跟著一個亮星人去了一個叫做開陽的地方。在那裡我感應到墨砣的存在，並在亮星人的幫助下找到墨砣，緊接著我便立刻帶著墨砣回到這裡把它放回了墨架。”


了解到事情的整個過程，黑臉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動了動嘴，一串奇怪的聲音發了出來：“你說的七年是什麼意思？”

黑臉人忽然不再用意識跟自己交流，笛陀先是喫了一驚，接著用語言解釋道：“七年是一個時間段，年是亮星人用來計算時間的單位。”


聽了笛陀的分析，黑臉人又沉默起來。對於時間這個東西，他的意識裡依然沒有具體的概念。

笛陀見黑臉人沒什麼反應，接著用意識跟他交流：“我現在能量又快耗盡了，我要回樸陀星。”

“你要求回樸陀星？”黑臉人恢復了意識傳遞。

“是的。”笛陀回答。

他怎麼會提出要求回樸陀星？還是一個主動過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黑臉人驚訝地看著笛陀，不過想到也需要笛陀回到樸陀星提取信息，以便了解這裡都發生了什麼，他答應道：“你可以先回樸陀星。”


笛陀滿意地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高雅妮懷中的李古力，轉身走向墨架。笛陀將手掌平放在墨砣上，輕輕一按，瞬間，人已經消失了。見笛陀已經回去了樸陀星，黑臉人想到既然已經來到亮星，應該更好地了解這裡的光太世界，看笛陀經歷了什麼。想到這裡，黑臉人注意到了長桌邊的高雅妮，於是走了過去。


“你在干什麼？”黑臉人走到近前，問高雅妮。與此同時，墨架上那翻譯器三稜錐的顏色由灰色到黑色交替變化起來。

猛然有個聲音出現在腦海裡，一下驚醒的高雅妮緩緩抬起頭，想尋找聲音的來源。她看到一個長相古怪的黑臉人在她的面前，暗暗自問：難道我一直在做夢？她心中一喜，趕緊低頭看懷裡的李古力。


“對，這一定是場噩夢，隊長沒有死！”高雅妮心裡有了一絲安慰。她不想繼續這場噩夢，一方面努力想讓自己醒過來，一方面將抱著李古力的手臂收得更緊。


此時，陽光從對面窗子射進來的角度已經轉移到了左側。高雅妮移動一下身子，以便讓陽光落在李古力的臉上，給他溫暖。同時她也閉上了眼睛，伸手輕輕撫摸著李古力的臉頰，想著她心中寄托著愛的隊長如此安靜地躺在自己懷裡，她嘴角甚至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她突然又有了讓這個夢延長一會兒的想法。


對於高雅妮的冷漠，黑臉人有些不理解。他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那麼多人對他頂禮膜拜，而如今眼前這個人卻無動於衷。難道是因為她懷裡的人？想到這裡，黑臉人掃視了一眼李古力，重新看向高雅妮，問道：“你在干什麼？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黑臉人的話像魔咒一樣刺到高雅妮的心裡，並在她腦海裡回蕩，她想掙開卻完全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太真實，完全不像在做夢，這讓她再次緊張起來。高雅妮睜開雙眼，看向黑臉人，她剛要說話，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看過去時，差點讓她驚叫起來。


關凱！

章二

在喇嘛的引導下，關凱和張大明一前一後趕了過來。三人一進屋，帶頭的喇嘛一見那個黑臉人，腦海裡馬上浮現出智覺佛的法相，同時想起了老活佛的話。


當年黑臉人駕蓮花而來的時候，最初他們的話喇嘛們根本聽不懂，就在大家手足無措的時候，黑臉人通過翻譯器三稜錐讓大家聽懂了，喇嘛們十分震驚，認為這是一個啟蒙智慧的過程，認定黑臉人是他們的智覺佛。


“智覺佛？”喇嘛喫了一驚，驚訝之餘，他不敢有半點遲疑，高呼一聲“拜謁智覺佛！”說完俯首示敬，又舉手高揖合掌平拱，身體屈膝跪在了地上，隨後手膝踞地，五輪俱屈，五體投地。


看見黑臉人的樣子，關凱也嚇了一跳，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懷疑的目光緊緊盯著黑臉人。

世上竟然有長成這樣的人，滿腦袋上長滿了肉球一樣的小東西，密密麻麻，看著就有些瘆得慌。而且他身子短小，四肢發達，比例完全失衡，皮膚粗糙得像是穿了什麼特殊材料的盔甲。這讓關凱產生了懷疑，是不是有人故弄玄虛，特意裝扮成這個樣子？不過關凱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黑臉人身上太久，他是來找李古力和高雅妮的，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關凱的目光向右轉動，馬上看到了坐在長桌邊的高雅妮還有躺在她懷裡的李古力。

看著關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高雅妮心裡一驚：關凱？難道我也死了？不……不可能，這是夢，一定是夢！要是王貴華也在，大家就齊了。


高雅妮這麼想著，低頭看著李古力，嘴角淡淡的微笑消失了，她想從這場夢中趕快醒來，一切都太可怕，她快要承受不住。

“雅妮，隊長這是怎麼了？”關凱上前問道。

高雅妮刻意不去聽四周的聲音，也不管關凱的問話，隻是緊緊抱著李古力，努力搖晃著身體。

關凱見高雅妮不說話，心裡更急。而李古力躺在她懷裡一動不動，看上去身體有些僵硬，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關凱的腦海裡。

“隊長！”

關凱怒火衝天，不禁大喝一聲。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怪異的黑臉人，他兩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了黑臉人的臂膀，厲聲質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地上行五體投地大禮的喇嘛見此情形，慌忙起身撲向關凱，扯住他的衣服道：“你想干什麼！不準對智覺佛無禮，快放手！”

關凱一把推開喇嘛，憤怒地扯住黑臉人寬大的袍子，但黑臉人卻像一尊石佛佇立在那裡，一動不動。關凱更加氣憤，揮手欲打，這時候喇嘛又衝過來，大聲喊著：“不得無禮，快放手！”


關凱看著李古力的樣子，想起了以前經歷過的種種險境，小隊成員之間的默契配合，沒想到隊長竟然死了，一時間憤怒、悲傷都湧上心頭。想到李古力兄長般的呵護，關凱眼中不自覺地濕潤了。


隊長……是我不好，我來晚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關凱心想著，上前揪住黑臉人的衣領道：“別裝神弄鬼了，是不是你干的？快說！”


黑臉人還是不動。此時夕陽的餘暉穿過窗戶照射進來，灑落在黑臉人黝黑、粗糙的皮膚上，他閉著眼睛，無視屋裡的其他人。這種淡定讓喇嘛更加確信他就是智覺佛，於是奮力上前，阻止關凱莽撞的行為。


張大明進屋後，就一直注視著黑臉人，因為在他身上張大明感受不到人類的氣息，他懷疑黑臉人是外星人。聽到喇嘛稱他為智覺佛，張大明更加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看到高雅妮抱著無聲無息的李古力，張大明快步走上前去，摸了摸李古力的動脈，心髒已經不跳了。“這是怎麼回事？”張大明急聲問道。


見到張大明出現在面前，高雅妮確信自己就在現實中，眼淚不受控制地再次湧出來，心智也清醒了一些。

“剛纔我在大殿和喇嘛說話，等我過來找隊長時，他就已經這樣了。”高雅妮抽泣著簡短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又說，“張教授，你怎麼和關凱在一起？他不是犧牲了嗎？”


張大明正要解釋，忽然聽見旁邊關凱與喇嘛的對峙。張大明知道關凱的性格，若不阻攔，會出人命的，於是示意高雅妮先等一下。他過去拉住關凱：“住手，李古力還在那裡躺著呢，救人要緊。”


張大明的一句話把憤怒的關凱驚醒，他甩開黑臉人，快步走到長桌旁。他看了看李古力，對正在抽泣的高雅妮說：“雅妮，別哭了，快救人啊！”


“隊長……隊長已經……犧牲了。”高雅妮堅持著說完這句話，再次失聲痛哭起來。

“怎麼可能？隊長怎麼會死呢？”關凱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你肯定嗎？他不是暫時的昏迷？”

關凱放開黑臉人的衣袍後，喇嘛立即匍匐在地，再次膜拜黑臉人，口中念念有詞：“我佛慈悲，莫怪這些凡人。”黑臉人依舊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似乎沒有看到周圍所發生的一切。


張大明向喇嘛和黑臉人道歉：“對不住，關凱是一時衝動，請不要見怪。”而喇嘛繼續膜拜黑臉人，沒有理會張大明。

張大明回到長桌旁邊，說道：“我來看看，讓他平躺下來。”

高雅妮知道張大明的本事，立即把李古力的身體平放在長桌上。張大明上前掰開李古力的眼睛看了看，隻見他的瞳孔已經散開。他又摸了摸李古力的胸口，心髒也不再跳動。


隔了兩分鐘，關凱見張大明仔細檢查著李古力，眉頭緊皺，不說一句話，關凱急了：“張教授，怎麼樣？隊長有救嗎？”張大明仍舊注視著李古力，沒有回答關凱的問題。關凱又問高雅妮，“到底怎麼回事？隊長怎麼就成這樣了？”


高雅妮又把剛纔的事情說了一遍。關凱聽後，立即問道：“兇手是誰？”

“不知道，我進來後，隊長已經躺在長桌上了，當時屋裡面隻有那個穿紅袍子的喇嘛。”高雅妮小聲啜泣著。

“原來是喇嘛。”關凱雙眉緊皺，咬緊牙關自語道。他猛地站起，轉身朝著喇嘛走去。喇嘛此時正在膜拜黑臉人，突覺背後衣領一緊，他趕緊用手去抓住衣袖，但整個人還是像小雞一樣被關凱拎了起來。


“說！隊長是不是你殺的？”關凱怒喝道。

喇嘛極力掙扎了兩下，終於擺脫了關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十分清楚智覺佛就在眼前，決不能撒謊。他怕不能自證清白，但仍然辯解道：“不是我。智覺佛可以明證。”


關凱根本不相信喇嘛這一套。“什麼狗屁智覺佛？原先屋裡就你和隊長在，這黑家伙一動不動，那殺人者不是你還有誰？”關凱說著，就要揮拳打去。


張大明及時阻止了關凱：“別打了，不是他。”

…